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---- 书本网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,版权归作者所有,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。 《窒息》作者:芸生yuna 文案: 他们是孪生兄弟,有着如出一辙的背影。 易晚栀试探性地叫了一句:“阿致……” 然而,她心底期盼的,却是另一个人的回身。 “晚栀,我在这里。”江致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,极尽温柔。 与此同时,背对着她的那个人徐徐转身。 他的眼中,冷漠依旧:“易晚栀,好久不见。” “好久不见,江崇。” 五年,足够乔木轮生。 却改变不了一个——不爱你的人。 内容标签: 虐恋情深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:主角:易晚栀、江崇 ┃ 配角:江致 ┃ 其它:芸生   ☆、Part 1:掌心的梦话(一)   夜幕初降,易晚栀等乐团的一行人,被人带领着走进了疏梧园。乐团的工作,是易晚栀的师兄池柏砚介绍的。师兄看她勤工俭学不容易,就替她找了这么一份工作。   因为母亲早逝,父亲锒铛入狱,易晚栀是没有经济来源的。她仅能靠着些日常的兼职,赚足自己的学费,以及生活费。并且她还需要精打细算地安排好,一并省出学费来。   幸好,大学时易晚栀考中了C大音乐学院的小提琴专业。因此,靠着在酒店拉小提琴,以及课余做做乐团演出的兼职,易晚栀也能勉强赚出些学费来。   易晚栀背着琴盒,走在疏梧园的大道上,有些思绪开始浮想联翩。   原本,她也不想踏足疏梧园的。因为,这里是江家的宅邸,如果能够避开,她早就避开了。只是,这次江家宴会,给出的演出价格极高,易晚栀宁愿赌一把,也不想错失了这一次机会。毕竟,这样演出一次,可以换她八个小时的酒店演出费用。   身后,赵千瑶戳了戳她的脊梁骨,问她:“晚栀,在想什么呢?”   “没什么。”   “该不会,又是在想学费的事情了吧?”赵千瑶走前了几步,拍了拍她的肩,颇有深意地说道:“柏砚师兄那么欣赏你,你没钱的时候,找他接济一下不就行了,干嘛要这么拼死拼活啊……”   赵千瑶有一双好看的眼睛,眼角弯弯上扬。辅以她精致的脸颊,绝对称得上C大管弦系系花的称号。   她话里有话,易晚栀也不是没听出来。这支乐团,拥有全市顶尖的人才。这份工作,并不是想进就能进的,特别是易晚栀这种没钱没势力,还没时间在乐团练习的。   易晚栀没有回答,耸了耸肩,回头朝她一笑。回头间,及腰的长发随着晚风舞动,清秀的脸上,染了一些活泼的色彩。赵千瑶只是嘴巴有些毒,打心眼里,易晚栀依旧觉得她是个好人的。   **   后台里,声音有些嘈杂。好几个乐团的姐妹们,都在唏嘘感叹着江家之富有,连后台都布置成了这么豪华的样子。   易晚栀没吭声,只是坐在椅子上,打开松香盒子,开始细细密密地给琴弓上松香。松香沾在手上,有些微黏的感觉。易晚栀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奇的,因为本市最大的集团,宅邸风光,当然是平常人家难以想象的。易晚栀想,如果她没有到过江家的话,大概她也应该会像这些女孩子一样感叹连连的。   富有,谁又不想要呢。而她的父亲,也是在这个坎上,栽了跟头。   “大家别吵了,好好准备准备,等会就要上台了。”乐团的负责人也被弄得有些烦躁,连语气都有点不客气。   赵千瑶悄悄地附上了易晚栀的耳朵旁,说:“这些人真是都没见过世面,不过就是看起来有钱些的地方,就惊讶成了这样,真是乡下人。”   “千瑶,别这样。好奇心,每个人总会有的。”易晚栀拍了拍她的肩,站起来:“还是好好准备准备,等会在台上卖力演出才是。”   “也对。”   易晚栀从琴盒里取出琴,安在肩上试拉了几次。E弦的音调听起来有些不对,她放下琴,小心翼翼转动微调,调准E弦的音准。   铮——   E弦突然崩断,弹起的断弦差点就崩到了易晚栀的脸上。连易晚栀都被吓了一跳,她大学入学三年,还未断过一根琴弦,没想到在江家的这次,居然是第一次。   易晚栀从琴盒里取出备用的琴弦,安上。她突然觉得心里不安,像是有些难以预料的事情即将发生。   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,易晚栀却忽然想到了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则故事。它说,琴是有灵性的,如果琴的主人即将发生一些难过的事情。可能,琴就会先感召到未知,然后默默提醒主人。   易晚栀自嘲式的笑了笑,从什么时候开始,自己居然也变得这么迷信了。她安安定定地拉琴,淹没在乐团的人群中,自然是没有人会看见的。   负责人又开始再一次地催促,易晚栀提起琴弓和琴,握在手里,排队向光明的舞台中央走去。   **   演出很顺利,乐团收尾的时候,赢得了满场的掌声。易晚栀跟着他们一起谢幕,一同走下舞台。   灯光由明变暗,易晚栀也从舞台走下了后台。将小提琴重新塞进琴盒里,易晚栀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,指针指向六点的方向,她默默计算了一下,从江家到酒店一个小时足够了。   赵千瑶见她看表,忍不住问了一声:“晚栀,待会还有演出吗?”   “嗯。”易晚栀闷声应答,俯下身子把琴盒的拉链拉上,回头朝着赵千瑶甜甜地笑:“今晚还接了一个婚礼的独奏,就是在我工作的那个酒店。可能要等到晚上十一点才会回宿舍,估计那会宿舍都关门了,到时候你把阳台的门开着,我从一楼那边爬回宿舍。”   易晚栀和赵千瑶都住在宿舍二楼,易晚栀又会因为兼职而时常晚归。宿舍门关了,她就只能借着一楼的阳台爬回自己的宿舍。虽然兼职辛苦,但易晚栀却一直乐此不疲。   “好。”赵千瑶虽是应了一声,心里却是鄙夷的。   “千瑶,麻烦你了。”易晚栀提起琴盒,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。   走廊里安静地惊人,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,都咯咯地作响。易晚栀觉得有些怪异,却也没有深究。直到走到走廊外的那一霎那,身后突然有一个人,把她喊住。   “易小姐……”   一名中年男人从门口走出来,踏着不快的步伐走到易晚栀的面前:“易小姐,江致少爷让我转告你,他想见你一面。”   这个男人是赵管家,易晚栀还记得。曾经,她跟着江崇和江致两小无猜的年纪的时候,他就是鉴证人之一。只是后来,父亲锒铛入狱,她就远远地离开了这里。没想到,他居然还记得她。   “不好意思,请你转告一下江致。我还有一场演出,先走一步了。”易晚栀微微弯了弯腰,示意歉意。   还没等她转身,赵管家的声音已经幽幽响起:“易小姐,江崇少爷也回来了。”   听赵管家提及江崇的名字,易晚栀不知怎么地,就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。赵管家见状,继续说:“其实,今天江致先生是故意让你们乐团来演出的,一是为了想要见你一面,二也是为了欢迎江崇少爷回国。”   “江致在哪里?”易晚栀问。   “江致少爷在花园的喷泉那边等你,他说只要你去,他随时就在那里。”   “嗯。”   易晚栀记得那里,曾经很小的时候,她还会傻兮兮地对着那一处喷泉投硬币,然后许下自己无数梦幻似的愿望。那时候,江致会揉着她的脑袋,轻柔地问她许了什么愿。而江崇则是会坐在喷泉边,一脸鄙夷地看着她,说:无知。   记忆里,如果江致是与生俱来的王子。那么,江崇一定是令人胆怯的恶魔。   易晚栀凭着记忆,循着花园里的小径走到了喷泉后。乳白的雕塑上,依稀可见几枚硬币,依旧没有被处理掉。它们还保持着易晚栀离开时的姿势,形影孤绰地缀在那里,看起来十分突兀。   就像艺术与金钱,永远是相互排斥的。   易晚栀从喷泉背后,慢慢悠悠地走到喷泉的正面。目光寰转的那一秒,她看见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喷泉前,纯黑色的西装,一丝不苟的衬衫,以及谙熟的背影。他背负着手,看不出正脸。   “阿致……”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。   江致和江崇是孪生兄弟,仅凭背影,易晚栀真的无法区分二人。   “晚栀,我在这里。”江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带着一股温馨的三月清风,拂入易晚栀的耳朵里。易晚栀曾经很喜欢用古人的一个词描述江致,温润如水。   与此同时,站在喷泉前,负手而立的那人男人,也缓缓转过身来。他没有笑,面容平静,用他独有的低沉的嗓音说。   “易晚栀,好久不见。”   他,是江崇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新文待开,文案如下:   她有家族遗传夜盲症,怀孕的时候忐忑不已。   结果,女儿依旧没能逃脱夜盲症的命运。   而他,只是接过襁褓里的女儿。   含着温柔的笑,看着糊着汗水,满脸狼狈的她,俯下身亲吻:   “以后,由我照顾你们两个小瞎子。”   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,   他只需要一句话,就能打破你所有的忐忑不安。  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     ☆、Part 1:掌心的梦话(二)      易晚栀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,宿舍楼上的灯,已经没几盏亮着的了。她顺着一楼的阳台上的防盗窗,攀到二楼阳台,再从二楼阳台进到宿舍里。   易晚栀收拾好一切,躺在床上的时候,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。   宿舍是上下铺的结构,类似八十年代的那种铁质栏杆床。易晚栀已经极尽小心地爬上上铺,但床板依旧发生了些吱呀吱呀地响动。   “晚栀,刚回来吗?”赵千瑶睡在她的下铺,她的话正好不疏不落地传进易晚栀的耳朵里。   “嗯,刚洗漱好躺在床上,有点累。”易晚栀很少抱怨累,今天有点特殊。   闻言,赵千瑶踌躇了一会,终于开口:“今天在疏梧园演奏结束之后,我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把你叫过去了,没什么事吧?”   易晚栀也没想到会被赵千瑶看见,于是敷衍地回了一句:“哦,没什么事。”   赵千瑶没有再开口,易晚栀以为她不会再问了,就朦朦胧胧地闭上了眼睛。   “是江致又找你了吧?”赵千瑶突然出声。   赵千瑶的语气有些不对劲,但易晚栀却没放在心上。一来是这样赶场下来真的累了,二也是真的不想提及江致这个话题:“不是,那个管家小时候看着我长大的,不过是跟我寒暄几句罢了。”   “晚栀,有时候我真羡慕你。江致那么优秀的人摆在面前,你居然不要。如果我是你的话,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把他弄到身边。你想想看,斯南集团继承人,嫁给他真是一辈子衣食无忧了。哪还像你这样,到处把他往外推啊?”   赵千瑶刚说完,从隔壁床铺就发出一声微怒的话语:“吵死了,还要不要睡觉了!”   易晚栀和赵千瑶都识相地闭了嘴,没再说话。   **   易晚栀和江致、江崇的故事,要追溯到很久远的以前。   那时候,斯南集团还未壮大,不过也就是一家普通的上市公司。当时,江崇的父亲江霆余是斯南集团的第一把手,而易晚栀的父亲易启鸣则是斯南集团的第二把手。   两人一起把斯南集团从原本的上市小公司,发展成为全国数一数二的实力集团,耗费了无数苦心。   易晚栀已经记不清,到底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认识了江崇江致,就好像有记忆以来,他们就一直活跃在易晚栀的脑袋里。   在幼小的易晚栀的想法里,江致是一个很好的大哥哥,他会把好吃的分给她吃,会轻柔地抚摩着她的发心,用极其温柔地语调,叫她晚栀。   而江崇,则永远是不会对她袒露一点点情绪的。他永远是冷冰冰着脸,只是偶尔会在她和江致亲密无间的时候,突然跳出来说,易晚栀我讨厌你,离我哥远点。   江致发生过车祸,导致左耳失聪,需要佩戴助听器。易晚栀也是听别人说,才知道车祸的原因是因为江崇。江致很小的时候,为了救江崇才会发生了意外。   江致和江崇的容貌是如出一辙的,甚至连背影都是相似的。但他们俩站在易晚栀的面前,易晚栀仅凭一眼就能认出他们两个。江崇的左侧眉心,有一点很细微的痣,而江致没有。那一颗痣嵌在江崇的眉心里,如果观察的不仔细,根本无法发现。易晚栀也不知怎么的,就独独发现了江崇那颗痣。就好像在她漫长的时光里,江崇就是那一颗缀在眉心的痣,剃不除,舍不下。   那时的易晚栀喜欢亲近江致,因为看见能看见江崇因为江致对着她发脾气,她就会觉得很愉快,发自心底的愉快。  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,她喜欢看着江崇对她发脾气,只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。因为,她喜欢江崇,很喜欢很喜欢。   易晚栀十七岁的那年发生了很多事。   她在同学的怂恿下,向江崇表白,江崇拒绝了她。   她趁着江崇睡着的时候,偷吻江崇,被江崇发现,十天没有理她。   江致右耳的听力也开始下降,江崇陪着江致去国外治疗。治疗之后,江致回来了,而江崇一去不返。   也是在十七岁的那年,父亲因为私吞公款锒铛入狱。   十七岁那年,她失去了所有的天真。   现在回想起来,易晚栀有时候还会觉得有些恍惚。三年那么久,连她自己都搞不清,自己到底是怎么一个人把这三年撑过去的。   “喂喂喂,易晚栀同学,你在开什么小差呢?”年迈的老教授扶了扶眼睛,怒瞪了易晚栀一眼。   易晚栀赶忙瞥了一眼旁边的同学,再把书翻到老教授授课的那一页。   老教授显然不领情,白花花地胡子微微耸起,对着易晚栀说:“易晚栀同学,下课来一趟我的办公室。”   教室里有些嘈杂的议论声,这个年迈的老教授是著名的铁脸包公,在他的课上开小差,易晚栀也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汗。   下课后,易晚栀如约走到了教授的办公室,她颤颤悠悠地,真怕等下被训一顿。   “周教授……”   老教授抬起眼镜,用模糊的视力打量了一下易晚栀,说:“哦,是易晚栀啊,进来进来。”   老教授示意易晚栀找一张凳子坐下,易晚栀心虚地坐了上去。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能绞着手指,一句话不说。老教授看出了她的心思,不禁笑了起来,脸上的皱纹全都皱成了一团,反而看起来和蔼了许多。   “易晚栀同学,刚刚上课的时候知道开小差,现在就不知道虚心接受了吗?”   “教授,对不起。”易晚栀低了低头,表示歉意。   老教授又幽幽地笑了一会,从堆积如山的办公桌上,找出了一份文件给易晚栀:“其实,找你来也不是因为上课开小差的事情。这里有一份文件,是关于出国研修的,我就是想叫你来,问你愿不愿意去。”老教授知道易晚栀家里的情况,还不忘补充了一句:“这个是全额奖学金的,学校公费的。花销方面,不用担忧的。”   易晚栀拿起那份文件,细细地看了好久,手指握在白纸上,都染了些褶皱。过了很久,易晚栀才回到道:“谢谢教授的好意,我还是不去了,这个机会留给别人还是留给别人好。”   “哎,你这孩子。”老教授低低叹了一声:“你的小提琴底子很好,如果能去国外留学,说不定能捧个大奖回来。况且,你柏砚师兄也准备去参加这个项目,你们俩人也好有个照应。”   “教授,对不起,我真的不能去。”易晚栀犹豫了一下,认真地对教授说:“您也知道我的情况,我父亲在监狱里,还有两年就能出来了。这个项目是需要三年时间的,我不想因为学业的缘故,而错过了与父亲团聚的机会。对不起了,教授。”   “没事。”   听完易晚栀的解释,教授也释怀了。毕竟,像易晚栀那样自己勤工俭学,还要顾虑到自己父亲的问题的孩子,确实是让人心疼的。她不愿意去,他自然也是不会勉强的。   老教授朝易晚栀鼓励地笑了笑,说:“没事,在国内找个好工作,不走演奏家的道路也是可以的。不过,你柏砚师兄可能过几天就要出发去国外了,到时候别忘了去给他送别。”   “嗯,我会的,谢谢教授。”   易晚栀告辞离开后,老教授依旧心有戚戚。他真没想到,易晚栀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。还是因为狱中的父亲。   真的是,可惜。   这个国外研修的机会是斯南集团赞助的,老教授还记得,当时跟他讨论这个项目的男人只有两个要求。其一是,这个项目保送的第一人,一定是要出于小提琴专业的。其二,那个人一定要叫做易晚栀。   那个男人的口气很强硬,让老教授觉得有些鄙夷。老教授认真地回忆了一会,才想起了那个跟他讨论这个项目的男人的特征。   他的左侧眉心,有一颗极为细小的痣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Part 1:掌心的梦话(三)   易晚栀从没想到,会这么快见到江崇。甚至于,她狼狈到措手不及。   酒店演奏的机会,也是师兄池柏砚给易晚栀介绍的。在父亲入狱的几年里,易晚栀觉得,她遇上的最大的一个恩人就是池柏砚了。   池柏砚是长她一届的学长,说起跟池柏砚的相识,还要追溯到一场学校举办的音乐会上。那天,池柏砚是乐队指挥,而易晚栀则是他的首席小提琴手。演出结束的时候,池柏砚牵起易晚栀的手,朝礼堂里的所有人致意。掌声轰鸣时,两个人不由自主地相视一笑,之后,就误打误撞地成了朋友。   赵千瑶总喜欢把她和池柏砚扯到一起,但是易晚栀知道,师兄只是觉得她可怜,所以总会给她介绍各式各样轻松的工作,来应付她的学费和日常开销,包括乐团的工作,包括酒店的演奏。   酒店的水晶灯下,摆放着一架黑色钢琴。纯黑的镜面色泽,完全能照出人影。钢琴手小悦是一个比易晚栀略长几岁女孩,她来的比易晚栀早,就开始在大堂里试奏了。   “晚栀,今天来的比前几天晚哦……”她朝易晚栀笑道。   易晚栀一边从琴盒里取出小提琴,一边说:“是啊,今天错过了早一班的公交车,所以就晚了点,没耽误什么吧?”   “没事,现在距离开始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呢,你慢慢来好了。”   酒店落地窗上,斗大的雨点打在窗上,听起来有些嘈杂。窗外乌漆漆地,看起来有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吞噬感。   小悦的琴声停了下来,她对易晚栀提醒道:“晚栀,你来的时候是不是没撑伞啊,你后背上全都湿了,要不要去换一件吧?”   经小悦提醒,易晚栀摸了摸后背,才发现T恤衫上濡湿了一大块:“嗯,来的时候以为不下雨的,就没带伞,结果突然就下大了。”易晚栀朝小悦吐了吐舌,说:“小悦你等我一下,我正好去把礼服换了。”   “嗯,好。”   换好礼服的时候已经不早了,易晚栀和小悦马不停蹄地就开始了演奏。酒店的水晶灯投下深浅不一地倒影,一身红色晚礼服易晚栀,长发披散着,让人移不开眼。身后,纯黑的钢琴与红色礼服交相辉映。红与黑,永远是最经典的对比。   酒店里人,也渐渐开始多了起来。夜晚永远是属于声色荼靡的,来酒店夜宿的人,也是形形□□,千姿百态的。   合奏的是一首《神秘园之歌》,乐曲空灵飘渺,伴随着钢琴和小提琴的共鸣之音,回荡在酒店的大堂里。乐曲终了,没有人鼓掌,因为这不是演奏会,只是一场表演罢了。   易晚栀比小悦先一步走下台,跨下舞台的时候,突然有一只肥硕地手掌抓住了她。   “小姐的琴拉的不错嘛,不知道有没有空,到我房间里给我拉一段啊……”尾音拉长,听起来格外地轻蔑。抓住她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,微醺的汗臭,以及扑面而来的酒味,让易晚栀觉得作呕。   “先生,不好意思,我不提供私人服务。”易晚栀在告诫他。   “哟哟哟,还挺嘴硬的。”那个醉酒的男人砸吧了一下嘴,朝身后的同伴不屑道:“说的这么好听,还不是要钱吗?来酒店卖艺的,还要装清高啊。来来来,开个价……”   说罢,男人从牛皮包里掏出了一沓钱,在易晚栀眼前晃悠了一会,说:“看见没有,一晚上,这些钱就归你了。”   易晚栀无心跟他们烦这种事,冷冷地说了一句:“不好意思,失陪了。”说完,直接转身离开。   “哟,脾气还挺犟的。还给脸不要脸了这是?”醉酒的男人酒意上涌,从身后,猛地推了易晚栀一把。   易晚栀被他推了一把,踉跄了几步。她也被惹得有些怒意了,说:“先生,放尊重点,这里是酒店,并不是你的私人场所。”   如果换在以前,易晚栀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甩这个人几个巴掌。只是时不同今日,她没有任何倚靠。又或者说,她才是那个可能会被甩巴掌的人。   “他妈的,一个酒店的货色敢这么说话,真是长了胆了。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,我可是吴氏企业的少东家!”醉酒的男人也怒气翻滚,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杯红酒,直直地泼到易晚栀的脸上。   红酒的味道,浸润到易晚栀的嘴里,她从没有用这种方式喝过酒。   “先生,好了好了。喜怒喜怒,是我们的员工不懂事,不好意思了……”酒店经理闻讯而来,轻巧地拉住醉酒的男人,用眼色示意易晚栀离开。   易晚栀会意,默默地转过头去。此时,她的头发也沾上了红酒,湿漉漉地贴在脸上,看起来狼狈极了。这时候,易晚栀真想钻进地洞里,只可惜没有地方给她钻。   转身的那一霎那,她大厅的一角,有人正意兴阑珊地坐在沙发上。因为刚才的闹剧,大厅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,却惟独只有那一个人坐在那里,就好像旁观了所有事情一样。   易晚栀用酸涩的眼光,看了那个人一眼。她本来是无意去看的,只是那个人的身影太过熟悉,太过刺目。所以,她才会忍不住张望了一下。   只消一眼,她就恨不得立刻死去算了。   因为,那个人是江崇。   她狼狈地落荒而逃,没敢再去看一眼。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坐在那里,是不是旁观了整个过程。   她只知道,自己真的是好丢脸。   而他,交叉着手臂坐在那里,也从没有过插手帮她的意思不是吗?她想了想,又觉得释然了。江崇从来都不是江致,对于她易晚栀,他永远扮演的,是冷眼旁观的角色。   她想,即使她溺水即将窒息而亡,江崇也是不会朝她伸出一根手指的。   易晚栀仓惶地离开后,江崇也同时站起了身。笔挺的黑色西装,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样。寸缕之间,没有丝毫的余地。与此同时,站在他不远处的助手孙正清也迎面而来。   江崇理了理袖口处的纽扣,对孙正清说: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吴氏企业最近跟我们签了一个开发案是吗?”   孙正清思考了一下:“是的。”   “马上撤资。”   江崇说的漫不经心,然而孙正清却听地有些心惊。他犹豫了一下,说:“江先生,违约金倒是小事。不过,这次吴氏企业似乎把所有的工作重心都转移到了这个开发案上。如果贸然撤资,吴氏企业可能会倒闭的。”   “马上。”   江崇把四个字缩减成两个,说明已经开始不耐烦了。孙正清大概懂了江崇的意思,他大概就是想整垮吴氏企业了。   孙正清想了想,似乎在江崇归国后,都没有和吴氏企业有过任何瓜葛。突然要这样做,倒是有些莫名其妙了。孙正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意思。   就在他思考间,突然听到大厅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吼声。声音里带着些醉意,像是在发酒疯的样子:“我管你们酒店怎么样怎么样了。我吴氏企业的少东家,今天在这里闹了不开心,就是不爽了!”   孙正清这下突然想到,刚才有个在舞台中央演奏小提琴的女人被调戏了。而调戏者,不就是大喇喇地在那里撒酒疯的吴氏企业少东家吗?   他的思维有些跳跃,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。难道江崇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,放弃一场绝佳的开发案吗?孙正清认为,可能性微乎其微。   因为,在国外读大学的时候,他就认识了江崇。在他的认知观里,江崇一直是个喜怒难辨的人,更进一步说,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。如果要用一个词语定位江崇的话,孙正清一定会选择一个词,奸商。原因是,江崇从来不会做不利于自己的事。而他想做到的,永远不择手段。   孙正清不觉得奸商这个词是贬义的,因为从大学结识,到后来追随江崇成为他的助手。孙正清一直觉得,江崇是值得尊敬,更甚者,他是值得他顶礼膜拜的。   至于现在,江崇为什么放弃那么优渥的开发方案。转而支付违约金,撤资。   答案,他尚不明了。   但他约莫觉得,跟那个女人脱不了干系。   因为,他从没有从江崇的眼神里,看到过那样的情绪。   心疼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Part 1:掌心的梦话(四)      “晚栀,别闹不开心了。那种人别去在意,反倒是害的自己不高兴了。”小悦抽了一沓纸巾,给易晚栀递过去。   “谢谢,小悦。”易晚栀接过纸巾,慢慢悠悠地揩去了脸上残留的红酒。然而脖子和脸上,都黏湿地难受。   小悦笑了笑,说:“没事,晚栀你别太在意了。酒店里,总是有些无理取闹的人的。就当他们是一群疯子就好了,来过就算了,对吧?”小悦走到易晚栀身边,拍了拍她的肩:“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吗,别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。”   易晚栀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,没说什么。小悦当她还因为刚刚的事情不开心,看她并不想说话的样子,她也不好勉强。只能悻悻地说:“那你整理一下,我待会再进来看你。”   “好。”   酒店休息室的后台,是独立的一间房间。易晚栀走到洗手台前,双手捧了一把清水,拍在脸上。初秋的季节已显微凉,冰冷的水拍打在脸上,让易晚栀在一瞬间清醒。   脸上黏湿的感觉已经去了大半,易晚栀走到更衣室里,把身上的那件红色晚礼服脱下。重新换上了来酒店时的穿着,朴素的T恤衫,以及有些泛白的牛仔裤。   T恤衫套进脖子里的时候,不小心牵到了易晚栀随身的项链。易晚栀没有注意到,就使力抽了一下,结果一不小心,项链就从中间裂开了。   “叮”地一下,从脖子里滑落到了瓷砖的地面上。   易晚栀没顾得上把T恤衫穿好,就慌忙地蹲了下去。她把项链捡起来,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,生怕再造成了二次的伤害。   项链是狱中的父亲送她的,母亲早逝,没来得及留下什么就走了。父亲就用母亲留下的一根项链,作为她的念想之一。而易晚栀也一直是个恋旧的人,东西戴得久了,突然断开了,真让她措手不及。   她也不知道怎么地,就是眼睛里有点酸涩。或者,那种酸涩应该解读为苦楚。   易晚栀蹲在地上,看着那串项链的断裂口,突然情不自禁地留下了眼泪。脚上失力,她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,以一种极其孱弱的方式。   她知道现在没有人看见她,所以她可以放肆地偷偷哭一场。在学校的时候有同学,容许不了她软弱。在宿舍有舍友,容许不了她哭泣。现在,她有了一个幽闭的角落,能够供她酣畅淋漓地哭一场,也够了。   她其实也知道自己委屈的点在哪里,不是因为那个醉酒客人的无理取闹,不是因为当众出了洋相。只是因为,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没有施以援手。   还因为,那个人是江崇。   易晚栀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软弱的人,毕竟那么多年父亲不在身边,她也一个人勤工俭学撑了过来。只是,在面对江崇的时候,她所有的坚强都变成了无助。   这些年,江致一直暗中帮她她也是知道的。她每次都在拒绝,因为不想受到江致的恩惠,以防未来还不清。   但她却一直渴望江崇的帮助,即便是零星的一句话,鼓励的一个眼神,她都觉得值得。   或许到了这个时候,易晚栀才知道,即使她从公主一下子堕落成灰姑娘,对于江崇的那颗心,也从没死过。   遇火即燃。   **   室外,豪雨如注。   易晚栀站在酒店门口,抬头远远地看了看漆黑的天空。路灯垂落的倒影下,成绵连片的雨杂乱地掉下,落入地面上,无迹可寻。   她看一眼手上的表,指针已经指向12点钟的方向了。如果再不回去,怕是连学校的大门都进不去了。   于是,她想也不想地头也不回地就往雨里冲进去。   氤氲的车厢里,带着几分潮湿的气息。江崇坐在车里,看着易晚栀疯狂地冲进雨里,没有说任何话。等到易晚栀跑得有些远了,他才温吞地朝坐在驾驶座上的孙正清说:“跟上她。”   孙正清打了几圈方向盘,正准备驱车盯紧易晚栀的时候。江崇忽然一瞬不瞬地开了口:“远远地跟着,别让她发现。”   “是。”   孙正清真是觉得怪异透了,江崇先是在酒店里,为那个拉琴的女孩子打抱不平。之后,又让他把车停在酒店门口,闷声不吭地等了好久。直到这个穿T恤衫的女孩出现,才让他像个跟踪者一样,跟着她。   跑到公交车站的时候,易晚栀已经从头到脚像是被浇湿了一样。夜风很冷,夹杂着潮湿的水汽,就像是在滨海沿岸,咸湿的海风拍打在脸上,冰凉刺骨。   易晚栀抖了抖身上的雨水,妄图让自己暖和些。刚准备站起来,却猛地打了个喷嚏。   身后,是一家24小时的便利商店。易晚栀经常乘夜班的公交车,因此,她估摸着一时半刻,公交车也不会来。正好,外面雨下的大,去便利商店避避雨也好。于是,易晚栀又重新跑进了雨里。   便利商店的温度很适宜,比起初秋的微寒的天气,这里反倒像是一个天然的温暖大棚。易晚栀在便利店里兜了一圈,也不知道要买些什么,路过蛋糕柜台的时候,突然被一块慕斯蛋糕吸引了。   手机突然热闹地响了起来,在夜半空旷的商店里,显得格外突兀。易晚栀也有些惊讶,是谁打她的电话。   易晚栀还在用很老式的翻盖机,是很多年前的款式,就好像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一样。翻开手机盖的时候,易晚栀才知道,原来不是谁打她电话了,只是因为闹钟响了。   12点钟准时响起,时间跳转一天之后,是易晚栀的生日。父亲入狱的这几年,易晚栀已经习惯不过生日了。这支手机还是父亲没进监狱时买的,也是后来,易晚栀才知道,每年她的生日,父亲都给她校准了闹铃,准时响起生日祝福。只可惜后来父亲离开了,她也就没了生日。   即便每年她生日的时候,江致总会准时准点地出现在她面前,但她也觉得完全没了往日过生日的气息。江致送的礼物,大多是昂贵而高档的。她每次都拒绝接受,于是江致想了各种法子,起先是拆商标牌,最后变成了定制款,没有商标,没有标价。   在易晚栀的心里,江致一直是个好哥哥。而江崇,永远是一场难以企及的梦。   有时候易晚栀觉得,人真是贱,越是得不到的,越是拼了性命都要去尝试。   就比如她对江崇。   江崇的每次生日,易晚栀都会翻来覆去好久睡不着,只为了给江崇想一个贴心的礼物。而每次易晚栀生日的时候,她总是满心欢喜地等着江崇的礼物。但江崇每一次都会冷冷地告诉她:“我哥送了,我就不送了。”易晚栀一头冷水。   越是激流涌动,越是迎难而上。   易晚栀把她对江崇的感情,归纳成这么一句简单的话。   “麻烦你,我要这一块慕斯蛋糕。”易晚栀收敛了回忆,对服务员说。   “好的。”   服务员麻利地帮她包了起来,递到易晚栀手里。易晚栀对她微笑了一下,走出便利商店。   易晚栀并没有走出去,只是一个人坐在便利商店门口的台阶上,愣愣地出了神。她还记得,以前父亲在她生日的时候,总喜欢把慕斯蛋糕涂在她的鼻尖上,带着和蔼地笑意跟她说:“慕斯蛋糕是给最幸福的人吃的,我家晚栀就是最幸福的孩子,才能吃这么幸福的蛋糕。”   以前,易晚栀深信不疑。现在一勺一勺地挖着,她只觉得,那是唬人的罢了。   慕斯蛋糕粘腻的口感在嘴里泛滥开,易晚栀吃着吃着,就有些眼眶发烫。不知不觉,啪嗒地一声,咸湿的眼泪就滴在了蛋糕里,瞬间陷下了一块凹痕。   她把那一块沾有眼泪的蛋糕剜了,送进嘴里。甜腻的口感,已经掩盖了泪水本身的咸味,什么都没留下。每滴下一滴眼泪,易晚栀就会懊恼地把那一块挖掉。   结果,她不知道,每吃一口蛋糕,就吞了自己一口眼泪。吃下去的都是绵软的蛋糕,咽下去的都是苦涩的眼泪。   **   江崇坐在车里,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,面无表情地观赏着易晚栀的所有动作。只是,微微蜷缩起的指节,暴露了他的心绪。   看起来,并不平静。   江崇看着易晚栀从便利店走出来,然后默默地蹲坐在台阶上,一勺一勺地挖着那一块蛋糕。她的身体有些颤抖,江崇知道,那是易晚栀在哭。   易晚栀很小的时候,就不喜欢在别人的面前暴露情绪。甚至于每次哭的时候,她都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。她只是垂着头,默默颤抖着身体。甚至连抽噎都细微到,让人难以听见。   江崇清楚易晚栀的每一个小动作,深谙于心。只可惜,他不能爱她。   今天是易晚栀的生日,江崇没有忘记。去酒店也是多番打听来的,他本来只准备远远地看她一眼,然后默默走开。只是在看她被那个醉汉欺负的时候,他忍不住出了手。他可以容忍易晚栀的任性妄为,但是,别人永远不能伤害她一分一厘。   因为,面对易晚栀的时候,他永远是个吝啬的奸商。   在易晚栀挖蛋糕挖到第三口的时候,江崇拨通了江致的电话。   “喂,哥,你在哪里?”   “那你尽快到丽景酒店旁边的公交车站,易晚栀在那里。”末了,江崇还不忘加上一个定语:“她一个人。”   电话挂断的那一霎那,他听见江致的声音略带蹙迫地响起:“我马上到!”   江致对易晚栀的心思,江崇一直知道。因为那个人是江致,所以他不会争。甚至,他还会摊开双手,把易晚栀拱手递给江致。   江崇一直坐在车里,陪着易晚栀一口一口地吃完蛋糕。在最后一口蛋糕见底的时候,江致打着伞出现在了易晚栀的面前。   黑色的定制皮鞋出现在易晚栀面前的时候,易晚栀满脸的惊讶。因为她想到,今天的江崇就是一身纯黑色的打扮。于是,她满脸惊喜地抬起头去,连动作里都带着些欣喜的成分。   然而,那人眉心里没有那一颗细小的痣。他是江致,不是江崇。   远处,有车子启动的声响。易晚栀条件反射的回过头去,就在她回头的瞬间,车灯辗转,迅速驶离了道路。   雨滴稀稀落落地滴在伞上,伞下站着她。然而撑伞的,不是江崇,是江致。   她不是傻子,不用脑子想,她也知道,是江崇找江致过来的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Part 1:掌心的梦话(五)      江致回家的时候,已经接近凌晨了。   江致脱下被淋湿了一半的外套,靠在椅背上,径直进浴室里洗了个热水澡。等他披着浴袍出来的时候,江崇已经漫不经心地倚在房门口,以一种极其慵懒的方式。   “阿崇,今天谢谢你了……”摆放在书桌上的助听器被江致拿了起来,重新塞进耳朵里。   “没事。”江崇走进了房间,直接坐在了江致的床上:“哥,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。”   江致回过头,看了一眼说:“我没跟你客气,你就当是我替晚栀谢谢你好了。”   江崇没回话,倒下身就躺在了江致的床上。脑袋枕在交叠的手掌,江崇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,灯光有些刺眼,江崇闭上了眼,说:“知道你喜欢了她那么多年,能帮忙的,总是要帮的。”江崇原本是想用戏谑的口气说出这段话的,只是说出来的时候,连他都感觉到了话里的沉重。   “阿崇,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,听起来心事重重的。”江致拿起一块米白的毛巾擦了擦湿透的短发,问江崇。   “没什么。”江崇岔开了话题,说:“还不是因为公司里的事,江霆年一直虎视眈眈的。而且,最近我发现,他一直在联合其他的股东吞并他们的股份。”   江霆年是江致和江崇的叔父,当年父亲退居斯南集团二线之后,江霆年的野心就开始爆发。后来,在他们的父亲病逝。而斯南集团的第二把手易启鸣,也因私吞公款锒铛入狱。江霆年趁机利用用强硬的手段,在董事局谋得了一席之地。因此,现在的斯南集团已经分裂成了两派。一派属江致江崇,另一派则是倒向了江霆年。   而江崇现在归国,也是为了跟江致一起,联合对付江霆年的。   江致放下了手里的毛巾,回过头看着江崇,认真地说:“阿崇,现在你是公司的主心骨。切记,一定要小心江霆年。他是个老滑头,很难应付。而且……”   “而且什么?”   “而且,我现在在怀疑,晚栀父亲的事情,也是他在栽赃陷害……”   江崇不解:“哥,为什么会这么觉得?”   “这不过是我的一个猜测罢了。”江致皱了皱眉,继续说下去:“当年父亲病逝的时候,公司里乱成一团。那时候也是晚栀的父亲在主持大局,如果是晚栀的父亲有异心的话,早就在那时候夺了董事长的位子了。不会在过了几个月之后,才开始私吞公款的。阿崇,你不觉得这一点太可疑了吗?”   “确实,江霆年确实老谋深算,要扳倒他,还需要多找些证据。”江崇的眉头也锁紧了,像是在谋划着什么。   “嗯,你要小心些他。”江致顿了顿,继续说:“当年晚栀的父亲出事的时候你在国外,不然你看到了江霆年张牙舞爪的嘴脸,也绝对会起疑心的。毕竟,阿崇你比起我来,优秀了许多……”   “哥,你说什么呢?”江崇从床上站起来,用如出一辙的眉眼看着江致:“这些年要不是你,我跟妈估计在国外也不会安生。现在回来,我也只是协助你的。等把江霆年铲除了,你还是安安稳稳地做你的董事长。至于我,就继续回英国逍遥。”   江致走过去,向小时候一样,对着江崇抬起了手掌:“givemefive。”   江崇也勾了勾唇,迎上了江致的手掌。   “对了阿崇,我刚刚去接晚栀的时候,发现她眼睛红红的,像是哭过的样子。你知道她到底怎么回事吗?”还没等江崇回答,江致又继续说下去:“而且,我还闻到她身上一股红酒味。我问她她又不肯说,我真怕她是被欺负了。”   “嗯。”江崇淡淡地回了一声,说:“她在酒店遇到了醉酒撒泼的男人,被泼了一身红酒。”   江致眼神微眯:“是谁?”   “是吴氏企业的少东。”江崇补充了一句:“放心,我已经解决了。”   “好。”因为这个事情,江致看起来表情有些阴郁,没有再开口。   江崇见江致的表情有些僵硬,也不愿在多说什么。他径直往门口走去,走到半路的时候,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,回过头来问江致。   “哥,易晚栀到底有什么好的,值得你那么喜欢她?”   江致犹豫了一下,唇角上扬。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氤氲,有些柔情:“我也不知道,只是很单纯的想要保护她。不想看她受委屈,也不想看她不开心。”片刻后,他又昂起头来看江崇:“阿崇,你一定没有喜欢过别人,所以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。”   江崇怔了怔,表情看起来有些自嘲的成分:“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,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情深吗?”   “大约吧,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文绉绉了。”江致笑了笑。   “是吗?”江崇的神情有些僵硬。   江致走到书桌边,打开抽屉,像是自言自语道:“今天是晚栀的二十二岁生日,等到晚上的时候,我打算去把礼物给她。”   抽屉被慢慢打开,江致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质地柔软的深蓝色盒子。打开盒子,是一只手表。质朴的表面,没有任何镶嵌,平凡而普通。   江致把盒子举到胸口的高度,问江崇:“阿崇,这是我找瑞士的制表大师定制的,晚栀说她不喜欢太贵重的东西。你觉得这个礼物,她会喜欢吗?”   江崇憋出了一个苦涩的笑,说:“一定。”   **   江崇回到了自己的卧室,他没有躺倒床上。只是安静地站在落地窗前,遥遥地看着窗外漆黑的一切。   很久以后,他才从衣服的口袋里,掏出一枚浅粉色的首饰盒。盒子外镶嵌着绒边,有些梦幻的色彩。这样的搭配,与江崇显得格格不入。   江崇把首饰盒轻轻打开,静谧的空间里,几乎能听见链接盒子两面的弹簧,发出吱吱的响声。   是一条粉色的水晶项链。   粉色水晶被雕琢成一朵花的模样,如果不细细地看,根本很难发现,那是一朵栀子花形状的。   江崇出神地看着那串项链,甚至连眼角都带了些认真的成分。很久以后,他才慢慢地走到书桌前。也像江致那样,小心地打开书桌前的抽屉。   抽屉里摆放着十来个盒子,有绒球形状的,有方形盒状的,但无一例外都是首饰盒。他取了其中一枚椭圆形盒子,打开。  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,面对着这些摆放整齐的东西,突然觉得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挫败感。   盒子被打开,依旧是一条粉晶项链。泪滴形状的粉晶顶端,镶嵌着一颗碎钻作为点缀,看起来玲珑剔透。   江崇把每个盒子都打开了一遍,无一例外都是粉晶项链。这些项链就好像完整的鉴证了江崇的失败史一样,让他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受。   他并不是喜欢粉晶,只是有个人喜欢。   他记得,在她十二岁的时候,曾经趴在他的背上。以一副无所谓的态度,跟他说:“江崇,过几天我要生日了,你有没有想好送我什么礼物呢?”   他虚长她几岁,但她还是喜欢连名带姓的叫他——江崇。对着江致的时候,她则像是一个乖巧的小妹妹,她会用甜腻的语调,将江致——阿致。江崇是嫉妒的,只是他不愿意说。   那时候的江崇已经懂得了爱情,她趴在他背上的时候,他耸了耸肩,有些尴尬地示意她下去。结果,她没有下去,反倒是一把搂住了江崇的脖子,说:“江崇,我喜欢项链。不要那种很俗气的金项链,我要镶着粉晶做吊坠的项链。”   她怕江崇不懂,还意犹未尽地解释道:“江崇,粉晶你知道吗?就是粉色的水晶,想你那么笨也不会知道,看我多好,还解释给你听。到时候,你可千万别忘了送我……”   他以为,她说了那么多的话,他应该会无所谓地忘记的,只是每一句都镂刻在他的心上。这么多年,他还记得她说她喜欢,很喜欢很喜欢。   因为江致,他从没送过她礼物。每次,他都会那样的敷衍她:“我哥送了,我就不送了。”   然而,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喜欢上了收集这样的粉晶项链。一条一条的摆放整齐,是他每年来不及送出去的生日礼物。   **   江崇和江致是孪生兄弟,别人说孪生兄弟是有心电感应的。江崇有时候就会自嘲地把这种心电感应,解读为喜欢上了同一个人。   从江致告诉他,他喜欢上易晚栀的时候,江崇就注定了是一个失败者,彻彻底底的失败者。   如果他们十岁的那年,没有发生那场车祸,江崇觉得,或许他还能在江致的面前,大方大胆地承认他喜欢易晚栀。   只可惜,没有如果。   江崇十岁的那年,为了捡一个足球,跑到了马路中央。突如其来的大卡车从坡上开下来,还没来得急踩下刹车,就直直地朝江崇那边冲去。   关键时刻,是江致突然冒了出来,狠狠地一把推开江崇。后来,江崇只是受了一些轻微的擦伤。而江致,却被大卡车撞飞,整整昏迷了一个月。醒来之后,江致左耳失聪。他却什么都没有说,只是笑着问父母:“阿崇没事吧?”   江致的左耳听力受损程度不大,凭借助听器仍能听到外界的声音。但自那时起,江崇就决定。只要是江致想要的,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替他达到。   以致于,后来易晚栀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。他也只能,拱手相让。   他不是因为愧疚。   只是因为江致爱她,所以,他爱不了她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Part 1:掌心的梦话(六)      翌日,江崇忙完工作回到家里。   欧式时钟叮咚地响了一下,江崇一愣,发现指针已经指向七点钟的方向了。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,易晚栀应该是每晚七点钟都会去酒店做表演的。  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,居然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椅背上的外套。握了一把车钥匙,就走出了门。   江致正好也在同一时间进门,他好奇地问了一句:“阿崇,这么着急要去哪里?”   “没什么,有东西忘在了公司。”江崇敷衍了一句,头也不回地就跑了出去。   江致一头雾水。不过,他突然想到,今天把礼物送给易晚栀的时候,她居然想都没想就欣然接受了。江致觉得,是打从心里的高兴。或许,他跟易晚栀云开雾明的日子也不久了。   因此,看着江崇离去的背影的时候,也觉得是带着愉悦的。   丽景酒店设在不算繁华的西环那边,道路也算通畅。因而江崇到达的时候,也不过才八点的样子。   江崇找了一个离舞台最为偏僻的位子,独自坐下。身旁的服务生殷勤地问他需要点什么,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戳了戳菜单,然后随意点了几个。   江崇也被自己毫无头绪的心思,弄得有些烦躁。他并不是管不住自己的心,说好拱手相让,他也能做到。只是,他突然想起易晚栀昨天淋了雨,就没由来的不安。   他记得,易晚栀的身体并不算好。特别是在做了一次盲肠炎手术之后,抵抗力变得特别差。每逢淋了雨,她每一次都会柔弱地一病就是好几天。   那时候江崇总是喜欢装作嗤之以鼻的样子,然而,他总会忍不住给她偷偷倒一杯温开水。照着说明书上的医嘱,把要吃的药,一粒一粒整齐地摆放在盘子里。   易晚栀醒来的时候,总会用一种期待的目光,对江崇说:“江崇,你说,是不是你帮我弄的?你不要不承认。”   而江崇永远不会给予易晚栀应有的期待,他只会说:“易晚栀,你想太多了,是我哥给你准备的。”   “哦。”江崇能看见,易晚栀的心里眼里全都是失望。但他,不能给他希望。   易晚栀站在舞台中央卖力地演奏着,昨天的一身红色晚礼服被换下,改成了一套水清色的旗袍。她身后的钢琴伴奏也是同色系的旗袍,只是西洋乐器跟这身打扮结合起来,真是有些突兀。   《小夜曲》的旋律缠绵辗转,通过扩音器,回荡在整个酒店的大厅里。江崇握起手边的一杯咖啡,思绪又忍不住飘远。   那时候,易晚栀因为练琴,指腹上已经磨出了厚厚的老茧。厚实到,整个摸上去就像是石头一般硬。   易晚栀总喜欢趁着江致不在的时候捉弄江崇,或者,那种捉弄,该解读为撒娇的意思。练到一半,她总喜欢偷偷用琴弓戳一下江崇的脊梁骨,说:“江崇,我练地手指疼。”   江崇只会冷冷地回一句:“然后呢?”   她会满脸虔诚地蹲在江崇面前,说:“你帮我吹吹我就不疼了。”   这个时候,江崇总会一脸严肃地警告她:“易晚栀,你很无聊。”之后,转身离开。   从始至终,易晚栀在他身上都寻不到江致一般的温暖。只是越是冰冷,她就越想往他那边靠。   **   《小夜曲》演奏进入到尾声,易晚栀已经觉得自己有点脱力了。大概是因为昨天淋雨的关系,起床的时候喉咙就有些沙哑了。她也没去多管什么,她总觉得,什么东西撑着撑着也就过去了。   眼皮越来越重,易晚栀连揉弦的力气都快没有了。脑子里有些轰隆隆地声音,像是被灌进了海风,耳蜗里烦躁地难受。易晚栀也没办法停下来,她只能拼命撑着。她在心里默念着,等到演奏结束就好了。   易晚栀是个爱面子的人,就像那天被泼酒让她觉得很不高兴。而现在,如果在台上倒下,她一定会觉得更没面子了。所以,她宁愿扛着身体的不适,也不愿意走下台。   到后来的时候,易晚栀干脆闭上了眼皮。只是闭上眼皮的瞬间,她就无力地瘫倒了下去。小提琴触到了麦克风,碰撞的时候发出了刺耳的响声。通过扩音器,嘈杂地回荡在酒店里。   “哎哟,吵死了,什么声音啊?”   “吓死人了!”   有人捂住了耳朵,有人出声抱怨,却没有人注意到,易晚栀倒在了舞台上。小悦赶紧跑过去,推了推易晚栀,轻声问她:“晚栀,晚栀,你怎么了?”她的声音有些颤抖,听起来很害怕。   就在小悦不知所措时,突然从大厅里跑来了一个男人。小悦觉得,那个人看起来比她更着急,只差眉毛没有着火了。   江崇看到易晚栀有倒下的迹象的时候,就火急火燎地从座位旁边跑了出来。他以为他会来得及借住易晚栀的,结果,她还是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。   江崇跑过去的时候,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摔伤。只是懊恼自己,没早一点走过去。   他什么都顾不上,直接抄手把易晚栀横抱在了怀里。触到她皮肤的时候,有微热的烫感,她应该是发烧了。江崇忽然又有些庆幸,幸好自己来了酒店。否则,她一个人倒在舞台上,他真的会心疼致死。   在他眼里,易晚栀应该还是以前那个,会趴在他背上任性妄为的易晚栀。而现在的她,却卑微到让他心酸。   江崇抱着她,直接朝门口跑去。身后,小悦还在吃力地叫喊:“先生,你要带晚栀去哪里!”   江崇这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,回过去解释道:“晚栀发烧了,我带她去看医生。”   他叫她晚栀的时候,怀里的易晚栀也好像感应到了什么,忍不住往江崇的怀里缩了一下。江崇知道,易晚栀是真的很难受,否则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小动作。江崇的步伐更快了些,他打开车门,小心谨慎地把易晚栀安置到副驾驶座上。   易晚栀已经烧的有些发糊涂了,脑袋不自觉地垂向另一边,头发也有些糟乱。   江崇跨入驾驶座的时候,只听见易晚栀在沉静地低喃:“江崇……江崇,我难受……”   听到她叫他的时候,他没愣了一下,才握住她发烫的手指,温柔地说:“晚栀别怕,我在。”   情人最好的耳语,江崇只有敢在易晚栀昏沉的时候,才敢说。   **   江崇把易晚栀送到医院,看着医生给她挂上了吊水。他还不忘像以前一样,替易晚栀把药丸一粒粒地放在盒盖子里。江崇并不是一个细心的人,只是对于易晚栀,他没由来地想要用心。   临走出门前,江崇还翻开了易晚栀的手机。手机的表面已经有些掉漆了,还是他出国那时候的款式。他想,大约是她父亲入狱之后,易晚栀就再也没换过了。而江致这几年一直想方设法地接济易晚栀,这一点他也是知道的。她不愿意换,大概也是源于恋旧吧。   他翻了一下她的短信,最近联系人是一个叫赵千瑶的人。她大约是易晚栀的舍友,因为他们的短信间离不开宿舍两个字。   江崇拨通了那个赵千瑶的电话,电话那头有些嘈杂,听起来像是在酒吧之类的场所,江崇不由地皱眉。   对方比他先开口:“喂,晚栀,这个时间打我电话,你不是应该在上班吗?”   江崇冷了冷声音,说:“易晚栀昏倒了,我把她送到了康仁医院,可以麻烦你过来照顾她一下吗?”   听到男人的声音,赵千瑶愣了半晌,连连“哦”了好几声。她刚想问这个男人是谁,电话已经被嘟嘟地挂断了。   赵千瑶悻悻地挂断电话,脸上有些不耐烦。嘴里也不禁唠叨了几句:“生病了还去上班,现在病倒了还要别人陪,真是糟心。”   “千瑶,在说什么呢?”身旁一个打扮艳丽的女人问她。   “我先走一步了,还要去照顾一下我那个麻烦的舍友。”赵千瑶挥了挥手包,离开灯火荼靡的酒吧。   等赵千瑶到的时候,易晚栀依旧没醒。赵千瑶的心里有些烦躁,拿起手包里的一瓶指甲油,漫不经心地在病房里开始反反复复地涂抹。   易晚栀醒来的时候,赵千瑶的十个手指已经重新变换了一种色彩。   “晚栀,你醒了啊?”赵千瑶殷勤地凑上前去,给她递了一个枕头,靠在身后。   易晚栀抚了抚额,有些惊讶地问:“千瑶,你怎么在这里?”   “哦……”赵千瑶地尾音拖长了一会,继续说:“有个不认识的人,打电话给我说你晕倒了。我心里着急,就过来看你了。”   “有人打电话给你?”易晚栀皱着眉头问她。   “嗯,对啊。”赵千瑶回答的很敷衍。   易晚栀像是想到了什么,突然一把抓住了赵千瑶的手臂,神情看起来有些紧张:“你有没有见到他?他是不是左侧眉心,有一颗小痣?”   “晚栀,你吓死我了。”赵千瑶抚着胸口,装出惊吓的样子。   易晚栀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当之处,道歉道:“对不起千瑶,吓到你了。”   “没事。”赵千瑶眼角弯了弯,说:“我没看见那个人,我到的时候他就走了。他左侧眉心有没有痣,我也不知道。”   易晚栀的表情,看起来有些失望。   赵千瑶从易晚栀的表情里读出了失落,而她却觉得异常地雀跃。其实,她看到了那个打给她电话的人。因为在她刚到易晚栀病房的时候,她就看到一个男人背靠在病房门口。   他是背对着她的,她也看不清他的长相。只是背影,与江致极为相似。赵千瑶也以为是他,正想上去打一声招呼的时候,那人却猛地回过头来。   看到他的长相的时候,赵千瑶眼里全都是惊讶。他跟江致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,不过他的眉心有一颗细小的小痣,而江致没有。赵千瑶是认识江致的,因为他经常会去易晚栀的宿舍找她。而易晚栀又时常不在,因此接待的人就变成了她。   “你好,你是赵千瑶吧?”他开口问她的时候,她更确信了他们不是同一个人。他的声音和江致完全不同,如果说江致的声音是温煦的,那他的声音就一定是沉郁的,沉郁到像是从单簧管里发出的声音。   “嗯。请问你是……”她故意拉长了音调,听起来婉转悠扬。   “那我先走了。”   他连姓名都没有告诉她,就直接转身离开了。临走前,赵千瑶还看见,他路过病房的时候,用一种极其温柔的眼神朝里面张望了一眼。   那种温暖的眼神,与他格格不入。   赵千瑶也是后来在涂指甲的时候才想起,斯南集团有两位继承人——江致和江崇。江致与江崇是孪生兄弟,江致负责国内斯南集团的事业,江崇则是在外国留学。她是不怎么关注财经类的新闻的,只是,这几天报道的沸沸扬扬地消息,大约都是江崇归国,接掌斯南集团的事业。   赵千瑶是嫉妒易晚栀的,所以才会在她问她的时候,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。   因为,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比易晚栀差。美貌,才能她都有,她不甘心屈居于人下,更不要说是易晚栀。   有江致那样出类拔萃的男人围绕在身边,已经足够让她讨厌的了。现在又多了一个天之骄子江崇,她真的是……有些记恨了。   她默默地在病床底下握紧了拳头,而面上,却还装着一副温和的样子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Part 2:心,开始曲折(一)      易晚栀生病的事情,江致也是后来才知道的。   月底的时候,易晚栀照例会去监狱看望父亲。她人生地不熟的,也没什么亲戚朋友,所以这些年也一直是江致陪着她去的。   江致一直旁敲侧击地向她表达着爱意,易晚栀曾经无数次地拒绝过。但江致就好像不能死心一般地,永远坚持不懈着。易晚栀很清楚自己的感情,所以即使江致对她再无微不至,她也一直狠着心拒绝。   易晚栀从没有告诉过江致,她爱的是江崇。因为,她不想让他们因为自己闹不开心。哪怕是有一点点的不开心,她也不要。   江崇很在乎他的哥哥,易晚栀知道。所以,不让江致有难堪,是易晚栀能做到的最好的爱。   易晚栀把探监的东西准备好的时候,江致已经站在宿舍楼下了。下楼的时候,江致一把抓住了她拎地有些吃力的袋子,握在自己手上。   她对江致莞尔一笑说:“阿致,你给我好了,这些东西不重,我自己拎着就好了。”   江致同样回她一脸温吞的笑,说:“还说不重呢,我看你的手指都勒地有些红了。”   易晚栀抬手看了看,还真的是勒出了一条条小印子。   江致把东西塞进后备箱里,一边还说:“我可不敢亏待你,要不待会易叔见了,还以为我一直趁他不在,苛待你来着。”   “怎么会,我爸才不会这么想呢。”易晚栀觑了他一眼。   江致走过去揉了揉易晚栀的发心,把她的头发弄得有些乱:“好了好了,跟你闹着玩呢。快上车把,这里离榕城挺远的,估计到那里的时候,也快要到中午了。”   “嗯。”   易晚栀跟着江致一同出发,一路上江致跟她有说有笑的,气氛也很轻松。江致说了些小时候的趣事,易晚栀也被逗得合不拢嘴。   笑的时候,头发一不小心从背后飘到了胸前,易晚栀心猿意马地把它撩回去。而这时,江致也正好回头,看到了易晚栀手背上的淤青。   “晚栀,手背上是怎么了?”江致还以为是那天轻薄易晚栀的酒鬼干的,连声音里都带了些不爽快的成分。   虽然当时知道江崇整垮吴氏企业的时候,江致觉得有些小题大做,甚至还带了些责备。毕竟吴氏企业也没犯什么大错,这样毁了也不是好事。不过看到易晚栀手背上的淤青的时候,就觉得江崇做的对了。   易晚栀用另一只手遮掩了一下,说:“没什么,就是前几天挂水的时候弄的?”   “挂水?”江致反问。   “嗯,前几天感冒了,一不小心就发烧了。没撑住,就去医院挂了水。”易晚栀特地轻描淡写地略过被人送进医院的那件事。因为,直觉让她觉得,那个把她送进医院的人是江崇。   “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?”字眼普通,只是莫名地暧昧。   易晚栀弯了弯唇角,尴尬地笑:“不过就是个小感冒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我想着你工作也很忙,就不惊动你了。”   “怎么手上看起来那么严重?”   易晚栀看了一眼手上已经由紫变黑的淤青,说:“只是看起来有些可怕而已,不痛也不痒。以前挂水的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状况,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得了绝症,还拉着江崇哭了好久呢。”易晚栀想到以前傻傻的自己,觉得有些好笑。而无意间提起的江崇的名字,让她突然有些怔楞。   江致显然没觉得什么不对的,继续说:“什么时候啊?那时候我怎么不在?”   “那时候我好像刚满十七岁。”   江致恍然大悟:“那时候我去国外做治疗了,怪不得没能参与呢。”   “是啊,后来江崇也跟你一起去了国外,就没再回来了。”   易晚栀把目光投向窗外,沿海公路两旁都是渺无人烟的大海,什么都看不见,只留下水天交界处蓝白相间的一块。   十七岁的时候,是易晚栀刚懂爱情的年纪。那时候江致不在,她就趁机使尽浑身解数接近江崇。不顾他的烦躁牵着他,不顾他的厌恶偷吻他,不顾他的冷漠陪伴他。她起初以为,她只是喜欢他陪着她。只是后来,一切都变了味道。   爱情的味道,是酸,是甜。十七岁那年,易晚栀初懂爱,却又被爱抛弃。   江致偏过头,望了一眼易晚栀,却只看见了她的后脑勺。她半撑着脑袋,眺望窗外的样子,真让江致有些迷恋。过了好久,江致才慢着声音开口。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,就随便绉了一句:“晚栀,阿崇回来之后,有没有跟他见过啊?”   易晚栀被问地愣了一下,她没有回头,继续看着窗外:“没有呢。那天在花园见过之后,就没看见过他。”嘴里吐出的水汽,在玻璃窗上氤氲了一块,看起来就像是被吹了一团的烟圈。   “是这样啊……他刚回国,接掌集团也不久,应该还是很忙的。”江致的音调拖地有些长:“那改天有空的话,一起聚一聚吧。”   她猛地回头,连目光都有些慌乱,看得江致不知所措。她赶忙拒绝说:“不用了!”   “哦,那好。”江致也不知道易晚栀是怎么了,只能岔开话题:“晚栀,在酒店的工作怎么样,累吗?需不需要我帮你换个工作。”   “阿致,不用了。你真的,不需要帮我那么多的。”这些年,江致一直暗中接济她,易晚栀不是不知道的。而她也不能回报什么,所以能做的,只有拒绝。   “那没事。” 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,玩着一问一答的游戏。沿海公路上,路标牌不停地变化,缓缓驶向榕城。   **   榕城监狱:   易晚栀的父亲易启鸣因为私吞公款数额巨大,被判处了七年的有期徒刑。当初,易晚栀怎么也不会想到和蔼的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,甚至在他被警/察带走时,还拼了命地叫唤。只是证据摆在那里,容不得狡辩。   易启鸣被狱警带到易晚栀面前,隔着一块稀薄的玻璃窗,易晚栀朝他笑了笑。   易启鸣看着女儿,也心满意足地笑了。温和的脸上洋溢着慈善的笑容,只有眼角处细微的皱纹,提醒着他不再年轻。他的轮廓极为分明,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模样。   他跟她就隔着玻璃窗,互相用目光交流着,也不说话,就只是看着。过了好半会,易晚栀才握起听筒。她拿起听筒的时候,易启鸣突然传出一阵连贯的咳嗽,易晚栀含着浓浓的担忧问他:“爸,没事吧?怎么在咳嗽。”   易启鸣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发白,安慰女儿道:“没什么,可能是最近天气变化大,身体有些不适应了。到底是老了……”   易晚栀嘟起嘴,佯装怒意地瞪了他一眼:“不准说自己老,那样我会不开心的。”只有对着父亲的时候,易晚栀才可以没由来地撒娇。   “好好好,我不老。难得见一面,可不能弄得我家晚栀不开心地回去。这样我这个做爸爸的,真是糟糕了。”易启鸣也不知道哪里好笑,就是看着女儿的脸,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。   易启鸣笑着笑着又重新咳了起来,易晚栀看得担心极了,连眉梢都染了些着急的痕迹:“爸,别骗我,你真的没事吗?怎么咳个不停啊?”   “真没事,估计是有点感冒了。上次你给我带的咳嗽药水还在呢,刚吃了些,感觉好多了,就是咳嗽还没停下来。”易启鸣真想抱一抱女儿,让她放宽心些。只是伸出手的时候,被玻璃窗猛地硌了一下,他条件反射地伸了回去。   气氛有些悲伤。   易启鸣尴尬似的笑了,就像是在女儿面前出丑了一样。然而,易晚栀却一点都笑不出来。   易晚栀看出来了,易启鸣是想伸手触碰她一下,示意她宽心。可惜,隔着这一扇玻璃窗,什么都不能。隔了一会,易晚栀慢慢地把手放在玻璃窗上,易启鸣也感应似的,同样把手放在了玻璃上。   隔着冰冷的玻璃,易晚栀依稀能感受到父亲的温度,如同五年前一样的温暖。   她贴着手,对他嘱咐:“爸,咳嗽药水一定要记得喝,不要吃了一顿就忘了。需要什么一定要告诉我,下次让我带来。还有,我给你买了些衣服,天冷的时候就穿上,不要贪凉知不知道?”   易晚栀一连说了好多话,易启鸣无奈地摇了摇头,连连叹气道:“哎……以前年纪轻的时候被老婆唠叨,现在又要被女儿唠叨。真是命苦啊命苦……”他说话的时候还笑着,好像五年的牢狱生活从没改变过他什么。   易晚栀觑了他一眼,说:“谁让你不好好照顾自己的,也怪不得我唠叨了。”   易启鸣认真地看着易晚栀:“晚栀,你放心好了。这监狱里面的狱警都是好人,对我也挺照顾的,你尽管放心。在外面的时候,只要好好顾着自己就好了。爸爸在里面,真的没多大事的。”   “嗯,好。”每次探监的时候,易启鸣总会这样让她放心。易晚栀虽是知道他过的挺好的,却也总是放心不下。   身后有些稀疏的脚步声传来,透过听筒,易启鸣也听见了脚步声。他略有所思地朝易晚栀笑了笑,大约也想到了是谁。   江致把易晚栀的东西拎了过来,递到她的怀里,说:“晚栀,给易叔的东西别忘了。”   “嗯。”易晚栀坐在座位上,抱着那袋东西,昂起了头,朝江致笑了笑。   江致很有礼貌地,对着玻璃窗里的易启鸣点了点头。脊背微微弯下,是在对长辈致意。之后,他很知礼地走到一旁的长廊上,不再打扰他们父女二人的对话。   易启鸣意味深长地问她,连眉角都微微上扬着:“晚栀,我看阿致这孩子挺好的。每年你来探监,他总是陪着你。要是爸爸我,早就被感动了。你怎么就这么铁了心呢?”   “爸,有些事你不懂的。”易晚栀故意岔开这个话题。   “我有什么不懂的,阿致这孩子是真好,对你的心意我也看得出来。爸爸也算是从小看着他们哥俩长大的,脾气性格我也有个底。”末了,易启鸣还不忘再夸奖江致一次:“阿致这个孩子是真的好,对你也是无话可说的。”   “爸,你别乱想了,我跟他真没什么。”易晚栀皱着眉头说。   听筒那边,传来易启鸣的一声长叹:“晚栀,你该不会还是喜欢江家的老二吧。”易启鸣是了解女儿的,很早之前,易晚栀也曾偷偷告诉过他,她喜欢的是江崇。   易晚栀没有回答,像是默认了。   易启鸣继续说:“阿崇也不是不好,那孩子太过强势,心思也比别人重些。跟他在一起,比不得跟阿致在一起轻松。爸爸现在只想着,能有个人好好照顾你后半生,其他也没什么好想的了。”   易晚栀对着他弩了弩嘴:“爸,胡说什么呢。等你出来,我是得靠你照顾的。所以,你可不准老,可不准生病。”   “好好好。”易启鸣被她弄得没有办法,只能这样回答。过了一会,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,一脸认真地对易晚栀说:“对了晚栀,有空的时候,帮我去胥城的老家里看看。我记得你妈在那里种了一棵月季,那东西虽然生命力顽强,但这么多年,也不知道怎么样了。你妈生前的时候,就喜欢弄那些东西,这几天我老是做梦梦见她。你正好有空的话,帮我回去看看……”   “嗯,好。”   易晚栀又跟易启鸣说了好一会,直到狱警通知时间到了的时候,易晚栀才依依不舍地跟他挥手告别。   易启鸣回身的时候,一直咳个不停,一只手捂住嘴巴,像是吃力极了。易晚栀还想吩咐他别忘了喝咳嗽药水,他已经随着狱警的脚步,一同走进了黑暗里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Part 2:心,开始曲折(二)      易晚栀是隔了一个月才回胥城的老家的,临走的时候,她还特意跟酒店请了两个星期的假。   经过上次被醉酒的男人轻薄,再加上前几天的晕倒,易晚栀真心觉得,酒店没有辞退她,她就应该谢天谢地了。她走的时候,是江致送她到火车站的。   火车站人流拥挤,易晚栀好不容易挤上了火车,江致就在下面看着她,对着她挥手。易晚栀也朝他挥了挥,就走近了车厢里。   胥城是一座江南临水的小城,当年父亲为了赚钱,就带着她母亲跟她来到了S市打拼。那时候她不过才三四岁的年纪,也不记事。只是约莫记得,自己也是个来自水乡江南的姑娘。后来,母亲因病去世,父亲跟她也就在S市定局了下来。   易晚栀细细想起来,也觉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。   通往小城的,没有高铁动车那种快速而舒适的交通工具,只有破旧的绿皮火车。火车一启动,车轨就轰隆隆地作响,甚至还有些颠簸地感受。   易晚栀再次朝等待在人群里的江致挥了挥手,之后,一路南下。   **   有时候,事情发生往往是讲究恰好的。   自从易晚栀生病之后,江崇就一直没有再去酒店。而正好在易晚栀离开的那一天,江崇就管不住自己的脚,去了那里。   空旷的舞台上,只剩下了那个钢琴手。   江崇记得她,她是那天问他带易晚栀去哪里的那个女孩子。他看见易晚栀没来,他也没多想什么,毕竟隔了一个月,易晚栀的病应该也已经痊愈了。他看见她不在,他也就悻悻地准备回去了。   走出酒店的时候,却有人喊住了他:“先生!”   江崇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,才慢慢地回过头去。   “先生,你是来找晚栀的吗?”钢琴手的声音听起来气喘吁吁的。   “不是,我只是正好路过。”江崇也不知道是自己在自欺欺人,还是在诱骗别人。   “哦……”钢琴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。江崇并不喜欢估计陌生人的感受,转身正欲离开。   身后,那个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氤氲:“原来不是啊。晚栀说,如果你来找她的话,就一定要替她告诉你。她回榕城的老家了,可能过一个星期才会回来。”   “榕城?”江崇皱着眉反问:“她的老家不是应该在胥城吗?”   钢琴手捂了下嘴巴,说:“是我说错了,是胥城。”她颇有深意地笑了笑说:“先生,你跟晚栀应该很熟悉吧。不然,不会连她的老家在哪里都知道吧?”   “我跟她并不熟悉,只是朋友。”江崇说完,就走出了酒店的大门。连他都不知道,这个朋友二字,是骗自己,还是骗别人。   等江致从酒店回到家里的时候,已经很晚了。他洗漱好了之后,躺在床上,就是怎么都睡不着。他不知道易晚栀怎么会莫名其妙回了胥城,这种未知的感觉,在他的心里,逐渐演变成了一种焦躁感。   他翻来覆去了好一阵子,知道有轻微的敲门声响起。   “阿崇,睡了吗?”江致把门隙开了一个缝,探出头问他。   “没有。”江崇从床上直起身:“哥,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找我吗?”   江致从门外走近来,手里握着一个牛皮纸袋,慢慢悠悠地做到江崇的床边:“也没什么事,就是胥城那边的一个开发方案出了问题。我想说,如果你有空的话,就过去看看。”   “胥城?”江崇拢了拢眉,接过江致手中的纸袋,打开。   “嗯。”   “胥城……不是易晚栀的老家吗?”江崇故作怀疑似的问了一句。   “是的。”   江崇把报告材料从纸袋里抽出来,仔细翻看了一下,不禁皱紧了眉头。不过是几处工程材料的补给不足,照理说是没多大问题的,而现在,江致反而要他出差,他一时摸不着头脑。   江致见他合上了材料,说:“阿崇,看完了吧?”   “嗯,问题不大。”江崇总结了一句。   江致狡黠地笑了笑:“是没多大问题,以你的能力,小事一桩罢了。叫你去出差,不过是让你趁机帮个忙而已……”   “什么忙?”江崇略有所思:“哥,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跟我卖关子了?”   “也没什么,就是晚栀一个人回了胥城,我有点不放心。”江致害羞似的挠了挠后脑勺,看起来像是一个青涩懵懂的少年。   江崇疑惑:“哥,怎么不亲自去?你亲自去的话,易晚栀说不定会更感动的。”   江致指了指耳朵上的助听器,说:“哎,也不是我不想去。只是,最近耳朵有些发炎,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,医生说最好不要出远门。而且,那天我去车站送晚栀的时候,她千叮咛万嘱咐说,她要一个人回胥城,不要我陪她去。我怕我如果真的跟了去了,她反倒会讨厌我了。”   江崇没注意江致说了什么,只是听到江致说,易晚栀回胥城是他把她送到了车站的时候,心里莫名的有股涩涩的感觉。他也说不上来,就是很不爽快。   她出远门的时候,告诉的第一个人,是江致。只是细细想来倒也是对的,毕竟她应该是不会告诉他的。他在心里敷衍着自己,这样,也好。   江崇顿了一下,才勉强装出了笑:“哥,所以现在……是想麻烦我当你的护花使者吗?”   江致被江崇的话,弄地腼腆地笑了:“也不是护花使者,就是想让你帮我去胥城看看。她万一需要帮忙的时候,也好有个照应。她总是喜欢一个人撑着,上次生了病都一声不吭没告诉我,我很担心她。”   江致大方地在江崇面前承认自己的感情,他担心她,说的顺理成章。只是听在江崇心里的时候,却觉得苦涩难当。   “她只待在胥城一个星期,一个星期就会回来的。所以……”江致故意拉长语调,听起来有些好笑:“所以阿崇,你只需要出差一个礼拜,就能回来了。”   “你这是假公济私。”   “不,这是在给你派遣任务。”江致推了江崇一把:“你哥的终身大事。”   江致跟他推推搡搡地,就好像是小时候一样。末了,江致还不忘补充一句:“记得替我好好照顾她,她要是受了什么委屈,唯你是问。”   江致是在开玩笑,但听在江崇耳朵里的时候,就像是压了三座大山一样。   想扛,都没有力气。   江崇面色有些沉重,只是表面还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:“哥,你对易晚栀可是比我这个亲弟弟还好,我真是难过。”   “你难过什么?”江致对他调笑:“以前小时候,你就只会欺负晚栀,现在也怪不得我袒护她。就当是,为你偿还你以前欺负她的好了。”   “我哪里欺负过她了……”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,江崇的语气都是弱的。   江致瞪了他一眼,说:“如果当初我没记错的话,我去国外治疗之后,你过了一个月就一声不吭地跟来了对吧。你当时,应该连跟晚栀说一声再见也没有,你说是不是?”   “是。”江崇的声音愈发弱了。   江致的声线里,有些心疼在蔓延:“当时她也就跟我们两兄弟走的近,我治病走了。你呢,也闷声不响地跟着走了,就留下她一个人。后来,等我回来的时候,她硬是拉着我问我,江崇去了哪里?她当时的表情我一直还记得,都差点哭了。但我能有什么办法,我只能告诉她,你去国外读书了,估计要过个好几年才会回来。”   “然后呢?”   “后来我听说,她在家里哭闹了一宿,一直念叨着你居然没跟她道别就走了。她还闹了好几天不去学校,说是不甘心要绝食,差点把易叔的心都操碎了。等到我一个星期之后再见到她的时候,她的眼睛还肿的跟核桃一样。”   “哦,是这样啊。”   江致沉吟了一会,说:“阿崇,晚栀是真的把你当大哥哥的。你当时一句话不说就走了,真的是不应该。”   “你心疼了吗?”江崇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。   “嗯。”江致低低地回了一声。   江崇笑了,苍白而无力。当时,他能怎么办。明明知道江致喜欢易晚栀,他总不能趁着江致不在的时候趁虚而入。况且,江致的离开,还是自己的过失造成的。   他能怎么做,他能做的,只有莫不吞声地离开。他甚至连告诉她的勇气都没有,他怕她知道了之后,会求他留下来。他不敢赌那样的可能性,因为他知道易晚栀在他心中的分量。他真怕一昏了头,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。   不过,他现在反而很庆幸之前那样做了。因为,至少现在三个人当中,只有他一个人挣扎着。   他们,尚且都还算快乐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Part 2:心,开始曲折(三)   秋去冬至,江南临河的小院子,也染上了几分薄凉的气息。   易晚栀从临河的石板街上走过的时候,有几个老太太还在窃窃私语,到底是谁家的女孩。走到家门口的时候,易晚栀还愣了一下,有些陌生感。   她拿了钥匙,□□钥匙孔里。大门是古旧的木质门板,上面添了一层铁皮,用大头钉细细密密地钉了起来,看起来像是装饰,又像是加固。   门轴吱呀呀地响着,听起来有些沉闷。院子不算大,地上是古老的青砖,因为刚下过雨,尚且还有些潮湿。临河的院子,大约都差不多模样,门前是条小河,门后就是户人家。   常年住惯S市,现在的小桥流水,真让易晚栀有些不适应。   易晚栀把大门敞开,让新鲜的空气灌入这个长久没人居住的院子。她找了好一阵子,才找到父亲所说的那一株栀子花。栀子花是一年常青的植物,绿油油地镶在院子,看起来生气盎然。满院子都是黑白两色,这一株栀子花,倒显得突兀了。   已经是临近十一月的天气了,照理说栀子花不该还有花骨朵的。但是,在树丛的一角,居然还有一个泛着白白的花骨朵儿。   易晚栀突然很期待,说不定在她回S市之前,还能看老家里的栀子花开一次。   易晚栀收拾了好一阵子,才勉强把院子弄得干净清爽了。房子是两层的,底下的一层是厨房、客厅什么的,楼上则有两间房间,一间是易晚栀小时候住的,另一间是她父母之前的卧室。   那时候,是没有现在这么高档的电器的。她听父亲说过,那时候她母亲的陪嫁品,大约都是些梳妆匣和柜子,顶好顶好的,能有个电视机、自行车。   临近傍晚的时候,易晚栀刚为自己做好了饭菜。坐在客厅里的时候,从门外却响起了幽幽的敲门声。易晚栀有些奇怪,毕竟在胥城这里,她应该是没什么亲戚的。这么突如其来的敲门声,真是让她有些奇怪。   “来了……”易晚栀放下手里的筷子,径直走了出去。   易晚栀也没什么戒心,一溜烟地就把大门直接敞开了。她低下头找了块砖头靠在门上,还没来得及看来人是谁,就闷声地问:“谁啊……”   那人没说话,易晚栀才昂起头看。抬头的瞬间,她就惊住了。   是江崇。   他的全身都湿了,暖色的格子衬衫紧密地贴在他的身上,连发梢的末端都沾了些水珠,看起来真是有些狼狈。外面也没下雨,他这样全身湿漉漉地,真是怪异极了。她没说话,他也没说话,他就是站着,直勾勾看她,眼里好像还多了些火气。   易晚栀愣了好久,眼里明明有惊喜在发狂,却不敢言明。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妥当,过了半晌才说:“好久不见,江崇。”   在疏梧园的喷泉前,她把他错认成江致的时候。他也是含着冰冷的嗓音,对她说:易晚栀,好久不见。现在,倒像是换了个场景,变换了身份。   江崇没能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回答她,反倒是眼睛里怒气腾腾:“易晚栀,是谁让你把鞋仍在水里的!”   易晚栀一时摸不着头脑,直接往河边看去。她原本放在河滩边晾晒的鞋子,不知道是被哪个调皮捣蛋的孩子,扔到了水里去。   脑子里有什么思绪一闪而过,易晚栀惊了惊,却又差点笑了出来:“江崇,你该不会以为我掉进河里去了吧?”   “你以为呢?”   易晚栀不会水,要是真掉进河里,铁定没命。因此,在看见易晚栀的鞋飘在河里的时候,江崇一点没犹豫就跳了下去。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易晚栀的影子,江崇就觉得有些奇怪了。于是,他从河里上了岸,直接就敲开了易晚栀家的门,果不其然,她就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。   “我真没把鞋子扔水里,估计是哪家调皮的小孩,玩闹的时候,把我的鞋当武器扔进了水里。”黄昏的日光,照在江崇的头上,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温暖。易晚栀的声音慢了半拍,听起来有些羞赧:“我没落水,你……别担心我。”   “哦。”   江崇还没消气。他的突如其来已经让易晚栀足够惊讶了,这下还无端地对她生了气,她真不知道怎么办了。   “江崇,你别生气好不好。你看我,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?”她特地还挥了挥手,示意他看她,结果他却什么都没看,转身就走了。   易晚栀见他要走,顾不上什么,马上扯住了他。他的手很冰,像是冻住了一样。易晚栀看着自己身上的棉袄,又看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。这才想到,他大概是刚才跳下水的时候,把外套也一起扔了。   心里,不自觉地就有些发暖:“江崇,你别生气,我知道错了。你的手好冷,跟我去家里换身衣服好不好?”   “不用了,我自己回去。”江崇挣开她的手,直接往石板路外走。   “这么晚了,你要去哪里?”易晚栀直接抱住他的胳膊,不让他走。斜斜的余晖映在他们的身上,就好像是两个人拥抱着。   “我回酒店。”江崇恹恹地皱眉:“易晚栀,你放开。”   临河的小镇地处偏僻,酒店一般也就城里有,路程也要差不多一个小时。这么冷的天,江崇还要贴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,过一个小时,易晚栀真是有些舍不得。她依旧抱着他的胳膊,不肯放:“我不管,你先跟我回去换一身衣服。说到底,你现在这样也是我害的,我一定要负责到底的。”   胡诌出来的理由听起来有些好笑,但易晚栀就是不想他走。整整五年,他一声不吭地去了国外五年。回来之后,又对她一派疏离的模样。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一点温暖,她是死都不愿意放的。   江崇好像动容了,他没有回话。易晚栀觉得他应该是答应了,就连拉带拽地把他拖回了家。   易晚栀殷勤地给江崇放水,洗澡。然后找了件父亲以前的衣服,递了给他。松松垮垮地老式衬衫,穿在江崇的身上没有一点萎靡的样子,反倒是清俊到了骨子里。   等江崇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,易晚栀正趴在桌边,吃刚刚剩下的那一碗饭。江崇一下有些发愣,她跟他这样,就好像是生活了好几年的老夫老妻。他觉得他不该有这样的感情的,只是看着她的时候,就莫名地满足。   易晚栀也听到江崇出来的声音,也同时慢慢地回过头去。她手里还提着筷子,嘴里的米饭也还没吞咽下去,听起来声音还有些闷闷地:“江崇,你吃饭了吗?”   一出口,易晚栀又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傻。他来的时候,正好是吃饭的光景,他又在门外的河里折腾了那么久,一定是没吃过的。   于是,她直接走到了厨房里,给他也盛了一碗饭。直接放在老旧的八仙桌上,说:“江崇,陪我一起吃饭吧。”   江崇看着她的脸,微微发了发呆。之后,陪着她一起吃了起来。   易晚栀做的菜很清淡,没有味精,只放写盐调味。江崇吃了一口,觉得口味偏淡了些,但却莫名地好吃。就像是心里被塞了一团棉花,浓郁的饱胀感。   饭后,他问她:“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了?”   那时候易晚栀正在洗碗,听他这么问,就带着一脸的笑回过头去:“我爸出事之后就学会了。没人做给我吃,我总不能饿死,对吧?”   “嗯。”江崇淡淡回了一声。   如果换做别人说,江崇只会觉得说话的人是在讽刺。只是易晚栀说的时候,江崇却觉得心疼了。   院子里静了一会,易晚栀小心翼翼地问他:“江崇,你怎么想到要来胥城了?”易晚栀很想听他说,是因为想到了她,舍不下她。   她把心揪地紧紧地,就等他坦白。   “正好来胥城出差。”   心落到谷底,她却还是不死心地问:“那你怎么想到……要来找我的?”   “因为我哥说你回了胥城,他让我出差的时候顺便替他照顾照顾你。”江崇回答。   原来是这样。   易晚栀就像是被泼了一身冷水,从头浇醒。手里的盘子被她握地紧紧地,只差没被她捏成碎片了。过了会,她扔下还没洗完的盘子,就跑回了房间里。   临走时,声音还带着些哭腔:“江崇,你可真是个好弟弟。”   从小到大,她哭的时候,江崇总拿她没有办法。即便前一秒他恨不得要打她,只要她一哭,下一秒他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。   江崇在院子里做了一会,微寒的晚风吹在他的身上,有些释放的舒畅。过了一会,他才拿起手机,拨通了电话:“喂,正清,不用等我了,你先回酒店吧。”   孙正清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,惊讶地问:“boss,没发生什么大事吧?”   “没事,一点小事罢了。”   孙正清知道江崇是去找易晚栀了,故意语音拖长:“boss别忘了,温柔乡,可是英雄冢哦……”   当初,孙正清知道江崇是为了易晚栀才对吴氏企业撤资的时候,曾暗地里揣度了这个女人在江崇心里的地位。不过,过了很久江崇又像是没事人一样。孙正清又觉得,可能就是江崇一时兴起了。结果这次,江崇特地从S市赶来胥城找她。现在更是要留宿了,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。   “孙正清,我看你这个月的工资是不想要了吧?”   “没没没。”孙正清调笑着说:“boss跟美人是清清白白的,这样可以了吧。”   江崇又跟孙正清聊了些公司的事,包括胥城的那个项目,包括要小心江霆年这个人物。   两人挂断电话的时候,都快过去了半个小时。江崇这才慢慢悠悠地走上木质的楼梯,一步一趋地走上二楼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Part 2:心,开始曲折(四)   陈年旧楼的楼梯吱呀呀地响,让人觉得没多大的安全感。   江崇循着楼梯走到了楼上,二楼并不像一楼那样的潮气浓重,反倒是清爽极了。晚风从窗户的缝隙中掠过,直直地吹进房间里。   易晚栀把脸埋在被子里,等到发现江崇已经站在门口的时候,连脸上的泪痕都来不及抹掉。   “你上来干什么?”她用袖子揩了揩脸,模样幼稚极了。   江崇也不说话,就是半倚在房门口。易晚栀就知道他不会理她,因为记忆中的江崇一贯是这样的作风的。   “你既然是为了阿致来的,现在你看见了吧,我很好。你尽管可以跟他回去报告了,江崇,你就做一辈子的好弟弟好了。”易晚栀赌气说。   他明明担心她,才会看见她的鞋,就义无返顾地跳进河里。他明明对她,不是那样狠心的。只是他每一次都喜欢用江致做借口,什么理由都是江致。易晚栀觉得,跟他说话简直就像是是一拳头打在软棉花上,有力气都使不得。   江崇也不管她的怒气冲冲,淡淡地说:“天色晚了,我叫秘书开车回去了,今晚只能在你这里勉强一晚上了。”明明是因为看她哭,不忍心才留下的,他硬是胡乱掰了个牵强的理由。   易晚栀愣了好久,才“哦”地回了一声。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,有突然从床上站起来。她理了一下被她弄得有些褶皱的被子,径直掠过江崇,走到了另一间房间。江崇也没说话,就跟着一起去了。   易晚栀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团棉被,整整齐齐地铺在床上,说:“等会你就睡我爸妈的房间,就是刚才的那间大房间。我就睡在这里,这是我小时候的房间。”   “嗯。”   江崇看着易晚栀把被子叠的没有一丝褶皱,然后转身,走近隔壁的房间里。   临水小城的夜,寂静到听不见任何声响,就像是身处在森林秘境一般。江崇没能睡着,不知道是因为换了个环境,还是因为易晚栀就在隔壁。   五年,江崇并不是没有想起易晚栀。思念反倒像是心魔,一点点的吞噬他该有的毅力。在听到易晚栀的父亲入狱的时候,江崇什么都没顾得上,就买了回国的机票。   只是后来,在踏入机场大厅的时候他就退缩了。他想,有江致在,易晚栀大约会被保护地很好吧。他这个局外人,到底是不应该插手的。就这样,来来去去,五年也就那么过了。   在疏梧园再见易晚栀的时候,江崇差点失去了那些该有镇定。听到她喊他“阿致”的时候,江崇觉得心里像是翻了陈年的老醋,直泛酸水。他也不知道当时,自己怎么能隐忍着那么多的情绪,还平静地跟她说好久不见。现在想到,他觉得真是伟大极了。   夜半的时候,从隔壁房间传来些吵闹的声音。江崇以为易晚栀发生了什么事,想都没想就走了出去。   从门缝里透出了些敞亮的灯光,江崇也怀疑易晚栀怎么这么晚都还没睡。他敲了敲门,走了进去。   那时候,易晚栀还站在床上,双手挥舞着,像是在捕捉什么。她连江崇的敲门声也没听见,一门心思地寻找着什么。等她回过头去,看到江崇站在那里的时候,一下子就蹲在了床上。想到刚刚自己那样不淑女的样子被江崇见了,真是有些羞恼。   “怎么了?”江崇用带着倦意的嗓音问她。   易晚栀掀开被子躺了进去,慢悠悠地说:“不知道这个天是怎么了,居然还有蚊子,嗡嗡地吵得人不让睡觉,手臂上也被叮了好几口。”易晚栀还伸出手臂,像江崇展示了一下成果。   白皙的手臂上,果然有好多个红点,大小不一,有好几个都已经被易晚栀挠破了。   “你怎么还是这样,被咬了总喜欢挠破,挠到疼为止。这样,有意思吗?”江崇看着她那些伤口,忍不住说了她一句。   她弩起嘴,像是有些不开心:“那能怎么办,以前你在的时候还能管着些我。后来你走了,我一个人也就养成了习惯。这样做,不是更快捷方便吗?”   江崇没理她,直接坐在了她的床边,说:“你先睡,我坐在你旁边。有蚊子来,我就帮你拍走,这样好了吧。”   易晚栀的心里,有感动在泛滥。听他说要给她拍蚊子,她突然觉得幸福极了。就好像一直有一个人守在身边的感觉,不离不弃。易晚栀也不说话了,就是看着他的脊背,静默地感动着。   很久之后,她的声音沉沉地响起,带着疲倦:“江崇,你当初为什么要不告而别。你知不知道,当时我真的好伤心好伤心……”   易晚栀用了好几个好伤心,她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表达出她的伤心程度。她就是想让江崇知道,她是伤心,真的伤心。   “没有为什么,当时突然想走了,就直接走了。至于跟你不告而别,只是因为不小心忘记了。”江崇轻描淡写地回答。   “不小心忘记了?”易晚栀反问。   还没等江崇肯定的回答,易晚栀又再一次追问:“那为什么我才跟你表白不久,你就走了。江崇,不要告诉我是因为事出突然,这个理由真的太荒谬了。”   江崇的声音里带着些自嘲:“确实……是挺荒谬的。”   易晚栀伸手,想去触碰他的脊背。只是伸出手的时候,才发现距离太过遥远。她的嗓音听起来,就像是从回忆里传出来的声音:“江崇,我还记得,那天我在梧桐树下面偷吻你。你生气地问我,易晚栀你想干什么。我当时也真是色胆包天,居然就直接跟你说,江崇我喜欢你。   当时,我是笃定你也喜欢我的,就总想从你嘴里套出一句喜欢,结果你却不顺我的意。因此,我才会那么假惺惺地对你说,给你一天时间考虑,要不要跟我在一起。结果我以为你会肯的,只是等我第二天满心欢喜地起床的时候,你却不见了。”   “江崇,你知不知道。这么多年,我还一直在等你说那句喜欢啊。”   江崇闷声不吭,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。这么多年,他何尝不想爱她,何尝不想说喜欢她。只是,江致在。江致是他的孪生哥哥,他曾为了他不顾生命地遭遇过灾难。要他从江致的手里把她抢过来,他做不到。伤害江致的爱情,换来自己的快乐,他真的做不到。   因为,他说要好好守护哥哥的年纪,比爱上易晚栀的年纪,更早。   “对不起。”很久之后,江崇在憋出了这么一个词。   易晚栀的声音里,已经含了些水汽,像是隐忍着什么。她没有听见他的抱歉,只是问他:“是因为江致吗?”   易晚栀也是明白人,江崇的克制她不是看不见。她像是交易品一样被往外推,却一直眷恋着她的老主顾。因为江致小时候救过江崇的命,因为江致的失聪是江崇导致的,所以江崇要把所有江致想要的,都完完整整地送到他的面前。   这一点,易晚栀从小就知道。   江崇一句话也没说,易晚栀也知道,他一定是不会回答她的。   过了一会,她才带着困顿的倦意,含着眼泪问他。   “江崇,如果没有阿致,你会爱我吗?”   江崇还是没有任何回答,依旧维持着原有的姿势,坐在易晚栀的床前。时钟滴滴答答地过,天空也即将泛起鱼肚白。时间过了很久,久到江崇能确信,易晚栀已经熟睡的时候。   他才慢慢悠悠地转过身,他看着熟睡的她,说:   “会,一定会。”   他蹑手蹑脚地站起身,不想惊醒易晚栀。走到房门口的时候,他又突然折返回来。  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,不吝啬一点点的感情。他用尽毕生的温柔,凑到她的脸颊旁边,落下如羽毛般轻盈的一吻。   “晚栀,当年是我错,是我没来得及告诉你,我也同样的喜欢你。如果过往造成的伤痛无法弥补,那我只希望,能有个人好好地对待你。   当然,这个人,大约不是我。”   江崇静默地离开,他没有注意到,从易晚栀眼角滑落的泪水,那么惊心动魄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Part 2:心,开始曲折(五)   晨间,朝露未晞。   江崇起床的时候,就看见易晚栀站在楼下的小花园里,正在浇花。易晚栀感觉到有人注释,也就偏过头看了看。江崇看起来有些疲惫,大约是昨天睡得晚,又有些不适应。   易晚栀朝他笑了笑,问他:“江崇,你觉得这株花好看吗?”   “嗯,确实挺好看的。”江崇难得的赞美。   易晚栀低头笑着,不经意间,耳后的头发飘到了脸上,她心猿意马地把头发撩到耳后,手上浇花的动作开始慢慢停下。绿油油的叶片,沾湿了水之后,显得格外葱郁。隐藏在花丛处的那一个小骨朵,也开始有些微微绽放的痕迹了。   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胥城吗?”她抬眼看了看他。   “不知道。”   她用温和地目光看着他:“以前我妈妈还在的时候,总喜欢种些花草。她最喜欢的就是栀子花了,因此,给我取名字的时候,也不忘镶上了这个字。前几天去看我爸的时候,他突然就跟我提起了胥城的这株栀子花,也是他特意让我回来看看的。”   “记忆里,易叔和易婶就很相爱。”江崇比她长了几岁,易晚栀母亲离开的时候,易晚栀还不懂事。而那时候,江崇也能勉强算个少年了。   “是吗?我都快有些不记得了。”易晚栀的瞳孔里,笼罩着烟雾。   江崇知道提到了她的伤心事,故意岔开话题问她:“易叔还好吗?”   易晚栀把水壶放到一边的水龙头上,接了点水,重新放在地上:“挺好的,就是我爸年纪大了,身体有些不好了。”   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易叔还有两年就能出来了吧。”   易晚栀的唇角勾了勾,眼神里有些憧憬:“是啊,只剩下两年了。其实一眨眼,五年真的过得飞快。”易晚栀觉得,这五年里,她的心都垂老了。   因为父亲,因为江崇。   江崇正想说什么,却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。   “喂boss,我已经在小镇的门口了。”电话那头的孙正清问他。   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   “boss,什么时候需要出发去市里?”   “现在吧,我待会就出来。项目的事情,也是刻不容缓的。”   “是。”   说完,江崇就挂了电话。他看了一眼易晚栀,有些犹豫。因为他能看出易晚栀的眸子里,有浓郁到化不开的舍不得,以及眷恋。   “我要去胥城的市里处理一些公司的事,你一个人在这里,也小心点。”江崇嘱咐完她,就直接走出了院子。临水的小镇九拐十八弯的,要走出去,还是需要很多时间的。   他走的时候,易晚栀什么话也没说,连一句道别都没有。她还是保持着站立的姿势,毫无动弹。江崇是不忍心看她不开心的模样的,但是他想了想,狠下心还是走了。因为这样拖沓下去,他终究跟她也是个无底洞。   他刚走出门口的时候,却突然被她叫住了。   “江崇,你今天还会来看我吗?”   她站在门口,身后是连绵的河水。头发松松垮垮地垂在肩上,眼神带着浓郁的企盼,就像是从书画里走出来的女子。   “大概不了。”他冷漠的回答,无视她的期盼。   “那明天,那后天,那大后天呢?”她不死心地问。  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:“应该都不会了。我哥说,只是让我看看你一个人好不好。现在我已经看完了,履行职责了,也该走了。”   “江崇,我不准!”她带着怒意跑向他,从身后一把抱住他。也不管他的恼怒,双手紧紧地扣住他:“江崇,你一定要来看我。”   “易晚栀放开,你的任性已经够了。我不是你的谁,我也没有必要听从你的话。”他的警告没能让她放手,她反倒是抱得更紧了。江崇气恼地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,再把她推离自己的怀抱。   被他推开,易晚栀却还不死心。心里不知萌生了什么样的情绪,她就直接不管不顾地走到了河滩边。她走下了几阶,鞋子和裤管都浸润在了水里,冰凉刺骨。   她仰着脸,倔强地对他说:“江崇,你要是今天晚上不回来找我,那我现在就跳下水,淹死算了。”她脑门一发热,继续稀里糊涂地说:“你不是要跟阿致交代吗?我看你还怎么跟他交代。”   说完,易晚栀就作势要跳下去。她不是不要命,只是她能笃定江崇的心,不爱她全心全意,也是有半分喜欢的。   就在她即将掉进水里的一瞬间,江崇忽然一把抓住了她。他连拉带拽地把她捞上了岸,英俊的脸上带着愠怒的火焰:“易晚栀,你是要发生什么疯?!”   看她差点掉下去的时候,他真的是心有余悸的。   易晚栀顺着他拽着她的手,直接欺身抱住他:“江崇,你答应我。不然我总能趁你不在的时候,跳下水的。”   江崇听她这么说,虽然心里眼里都是怒火,却也忍不住妥协: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   “那明天、后天、大后天,我在胥城的时候,你每天都要来陪我。”易晚栀得寸进尺。   “好。”江崇咬牙切齿。   “那我今天晚上,等你回来吃饭。”   “好。”   江崇临走的时候,易晚栀满脸堆着笑,远远地目送他离去。她的奸计得逞,没有比这个,更能让她觉得快乐了。   **   江崇原本可以当是唬她的,只是想到她奋不顾身地说要跳进河里的时候。他就觉得,自己可能是真的赌不起这一把。   傍晚,他好不容易才从堆积如山的工作中抽身。刚完成工作,他就马不停蹄地回了胥城的小镇上。孙正清见他那么火急火燎的样子,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。结果,两人愣是在高速公路上飙了200码的速度,才趁在饭点前赶到了小镇上。   江崇看到易晚栀的时候,她正满脸愁容地坐在河滩边。看到江崇走过来的时候,她才绽放了笑靥。   她只是坐在那里,一点水也没有沾。江崇想到了早上的事,却还心有余悸。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,没说话。   她见他生气了,也装作赌气的样子说:“江崇,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?我等你等了好久。”   江崇本来心里有气,却听她说等他等了很久的时候,气全消了:“公司的事情多,处理完的时候已经挺晚的了。”   “那进去吃饭吧。”她从河滩边站起来,直接走到了他的身旁。她带着狡黠的笑意,伸出右手突然偷偷地握住他。   江崇瞪了她一眼,而易晚栀,却反倒是更加得寸进尺地握紧了他的手。等到江崇眼里出现不耐烦的表情的时候,易晚栀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他。   她做了一桌的好菜,原本都是热腾腾的,等到江崇回来的。只是江崇回来的时候,都冷了大半。江崇也没说什么,就跟她一起坐在桌子上,吃了起来。   两人也都不说话。只是易晚栀会在吃饭的时候,会用幸福的目光暗自打量着他。   **   晚饭之后,易晚栀就上了二楼。父母的房间有些老旧了,她怕江崇住的不舒服,就又去打扫了一遍。   江崇也不做什么,就是拿了台笔记本电脑在桌上,不停地敲敲打打处理着事务。两人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情,没有其他交流,却温馨地像是一幅画。   易晚栀收拾到一枚古旧的梳妆匣的时候,突然从里面滚落了一样原型的物什。滚着滚着,就滚到了江崇的脚边。   江崇蹲下身去,捡了起来。原型的绒边盒子已经有些发黄,可见是上了些年头的。纯大红的颜色,喜庆地如同婚礼的颜色。   江崇皱了皱眉头,问易晚栀:“这是什么?”   易晚栀刚才收拾的时候,听到有东西掉了出来,只是自己找的时候,又找不到了。她走过去,接过江崇手里的红色绒盒子,眼里也满是不解。   她慢悠悠地打开,等到看到盒子里的东西的时候,却猛然绽开了笑容。   “原来是这个!”   “什么?”江崇不解。   易晚栀把盒子递到江崇的面前,江崇才看清了里面的东西,一对对戒。银白色的戒指,运用的是最朴素的质地。戒指没有任何点缀,仅有的是几处花纹,花纹也并不花哨,都是极尽简单的纹路。只是这样的组合搭配在一起,却显得清新淡雅极了。   “是易叔和易婶的吗?”江崇阖上电脑屏幕,问易晚栀。   易晚栀点了点头,说:“我爸妈当年结婚的时候,家里没多少钱,就买了一对银戒指做结婚戒指。后来搬家了之后,戒指就莫名的不见了。即使后来爸爸有钱了,买了各种款式的戒指给妈妈,妈妈也觉得总归不如以前那个好。”   她献宝似的望了一眼他,说:“等下次探监的时候,我给爸爸看的话,他一定会很开心的。”   易晚栀的笑容里洋溢着童真的喜悦,江崇看着易晚栀的笑意一点点变深,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了些。   他说:“一定。”   易晚栀靠在床边,细细地端详着那两枚戒指。过了一会,才像是自言自语似的:“等以后有人跟我求婚,我就希望他送我这样的戒指,干净朴素,就够了。”   江崇听在了心里,他大约也懂她在旁敲侧击着什么。但是脑子里的理智,提醒他只能装作不懂。他说:“你告诉我哥,别说你喜欢什么款式。任他送你一堆,你自己慢慢挑也是可以的。”   江崇那么说,易晚栀的心一下子就凉到了骨子里:“江崇,你可不可以不要拿阿致做借口。你觉得这样,有意思吗?”   易晚栀说完的时候,口袋里的手机,就嗡嗡地想了起来。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,再看了一眼江崇。才走开了几步,背对着他,接了起来。   她握住了手机的听筒,声音很轻:“喂,阿致,有什么事情吗?”   “没什么,就想问你在胥城住的好不好?”江致的声音听起来慵懒而温和。   易晚栀“嗯”了一声,又说:“挺好的。”   江致听她说自己挺好的,也就放下了心:“阿崇那小子不知道有没有来看你,我特意嘱咐了他去胥城出差的时候,顺道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的。”   易晚栀的心思游离了些:“有,他今天还来看我的。他现在还在,要不要我给他听电话?”她回过头去,想要找江崇的影子,却发现他早已经离开了书桌前。   江致的声音顿了顿,说:“真没想到,阿崇现在还在。这一次,他可真是恪尽职守了,回来我一定好好的夸奖他。”   “是吗?”恪尽职守这个词语,戳痛了易晚栀的心。   到底从始至终,江崇对她那一点点的关心,也是源于江致的命令。她突然觉得,悲伤极了。   江致还在不停地说着,易晚栀却没了听的心思。等最后挂断电话的时候,易晚栀还是觉得,像是喉咙口被堵住了一样,连呼吸都不顺畅了。   电话挂了没多久,江崇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:“我哥找你吗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他找你有什么事吗?”   “没什么事,就是问我好不好。我跟他就三言两语聊了几句,没什么的。”易晚栀也不知道为什么,面对江致的事情,她就是没由来的想要给江崇解释。   “你不用跟我解释的。”江崇面无表情地走进了房间里,重新回到书桌前开始工作。   易晚栀见他这样,以为他是因为江致的电话。趁他还没碰到电脑的时候,她就一把拦在了他的面前。   她用极尽认真的眼光看着他,语气里都带了些严肃的成分:“江崇,我不喜欢江致。如果你介意的话,我可以跟他说清楚的。”   末了,她还不忘语气深重地添了一句:“我不喜欢江致,因为我从始至终,爱的人都是你啊,江崇。”   她的声音里,突然带了些哽咽:“从十七岁,到现在。”   江崇看着她认真的眼睛,却变换了表情。他突然冷冷地推开她,易晚栀没站稳,差点栽倒在了地上。   他说:“易晚栀我警告你,你最好不要告诉我哥。即使没有他,我们也不可能会爱你的。况且,我现在会待在这里,也完全是因为他。你最好记得,我允许你肆意妄为,都是因为他。   如果你硬要离开他,硬要对我自作多情,那对不起,是我导致了你的误会。我可以现在就走,从此都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。”   她偏过头委屈地看他,眼眶里浸润着泪水。她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:“江崇,真的是我自作多情吗?!”   说完,她摔门而去。  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江崇一个人,耀眼的电脑屏幕泛着白光,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光线。   他也并不想伤害她的。只是看她一点点的沦陷,再看自己一点点的沦陷,他只有用这种方法,逼她远离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Part 2:心,开始曲折(六)   江崇真的是信守承诺了。   他依旧每天晚上都会准时出现在易晚栀的家门口,也不说什么,就是陪她吃饭。他恪尽职守地做着所有江致该做的事,没有分毫的僭越。   他以为是头脑清明的,但情感却在日渐的相处中步步沦陷。   这是易晚栀待在胥城的最后一个晚上,明日之后,她会回到S市继续读书工作。而江崇也会一样地,回到S市。   胥城朝夕相处的一切,终究是应该被忘记的。   因为心里藏着事,易晚栀做饭的时候也格外的心不在焉。等到江崇回来的时候,她还没做好菜。   江崇走进门口的时候,易晚栀正在处理晚饭要吃的鱼。她把鱼破膛,清洗,热锅,放油,然后一溜烟地就把鱼滚进了锅里。   易晚栀原本会一直待在门口等他的,只是今天却不见了踪影。他不禁有些诧异,连带声音都变得沉沉地:“易晚栀?”   “我在厨房里。”   易晚栀听见江崇回来了,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了起来。结果一不留神,飞溅起的油花就洒到了她的手上。她“嗷”地一声叫了起来,还没来得及用冷水冲洗,手背上已经起了一大块水泡。   “怎么了?”江崇皱眉。   “没什么,就是烫着了。”易晚栀把手往后藏,装作一派正常的样子说:“江崇,帮我去找找哪里有牙膏。”   “要牙膏做什么?”江崇不解。   易晚栀笑了笑说:“这是个偏方,还是从我爸那里听来的土法。说是烫伤了之后,涂牙膏就会消肿的。”   “哦。”江崇很快就把牙膏拿了过来。他说什么话都是极其简洁的,连带现在也是:“伸手。”   易晚栀没想到他会这么做,想也没想就把手递了上去。她还带着笑,像是极其欣慰的样子。   结果,看到易晚栀手上的大片红肿的水泡时。江崇的心却一下子揪紧了,他有些懊恼地问她:“怎么弄成了这样?”   易晚栀指了指锅里那条煎了半面的鱼,说:“喏,还不是因为那条鱼。”   江崇看了一眼,打开牙膏细细密密帮易晚栀涂在了手上。原本易晚栀只是手背烫伤了一块,结果江崇把她的手背整个涂满了,像是整个手都烫伤了一般。   薄荷味的牙膏气味,在空气中蔓延,竟是有些酣畅淋漓的清新。   等涂完了,易晚栀正打算继续去把那条煎了半面的鱼做完,结果江崇却一把拉住她,说:“你别弄了去休息好了,我来。”   易晚栀忽然觉得心里眼里全都被感动充斥了,也说不上来,就是幸福到了心里。甚至,连流动着的血液,都夹带了甜蜜的味道。   江崇打开了火,捣弄了几下,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。   易晚栀忍不住笑着问他:“江崇,你确定你真的会吗?”   “不会。”江崇倒是老实。   “那我站在旁边教你好了,接下来你听我说,一步步来好吗?”易晚栀循循善诱地如同一名老师。   “嗯。”   易晚栀站在旁边,轻声地一个步骤接着一个步骤地教江崇。等到加盐的时候,江崇舀了一大勺就打算扔进锅子里。易晚栀赶忙凑过身,夺过了他的勺子。一边还说:“放那么多,你等下想把我们俩咸死吗?”说完她还咯咯地笑着,抖掉了好多盐粒,才揭开锅子倒了进去。   易晚栀离江崇很近,近到没有一点点的隔阂,甚至连身体几乎都是紧贴着的。她的头发有几绺还飘在了江崇的身上,刚水洗过的乌黑长发,带着些清新的洗发水香味,浓重地扑进江崇的鼻息里,不禁有些心猿意马。   她用铲子舀起了一点点鱼汤,放进嘴里尝了尝:“嗯,味道正好。”她回过头去,一脸满意地问他:“江崇,你要不要尝尝。”   他跟她离得很近,转身的时候,他放大的侧脸就摆在了她的面前。他们仅隔着几公分的距离,就像是亲昵的爱侣一样。易晚栀怔了怔,而江崇的眼神也开始迷离。   易晚栀直直地看着他,连眼睫毛都没敢眨一下,就好像只要一眨眼,他就会消失一样。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,居然就毫无顾忌地凑上了脸。她对准了他的唇,浅浅地覆上。   她也不懂什么是亲吻,只知道紧紧地贴着他的唇。唇上有些鱼汤的腥味,易晚栀小心翼翼地舔了舔,结果一不小心舌头就碰到了江崇的薄唇。   江崇的眼眸,深邃地像是一汪深潭,看不出任何情绪。易晚栀微惊,她正准备恋恋不舍地退开他的唇,却被他突然猛地箍住了腰间。   他勾住她的腰,慢慢加深了这个吻。唇齿相缠,大约是易晚栀给这个吻的定义。她青涩的二十二年时光里,只有屈指可数的一次吻。那是十七岁的那年,她偷偷吻了江崇。那时候她只是贴着他的面颊吻了吻。完全不像是现在这样的,狂风骤雨。   江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,易晚栀贴上他的唇的时候,他明明是镇定的。只是她打算退开的时候,他却不自觉地抱住了她。她的唇里,带着鲜美的鱼汤气味,有一种饱尝甘甜后的喜悦。   他极尽柔情地吻着她,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几乎被柔软的棉花充斥着,有些脱力的感受。手上的铲刀不自觉地就掉落了下去,哐当地一声,两人都瞬间惊醒。   易晚栀的脸上还夹带着羞赧的红晕,江崇却冷冷地推开了她。她也看不懂江崇的表情,只是本能的,就有些缠绵地想要依靠她的情绪。   江崇偏过了头,表情里有些后悔情绪。他像是在无力的辩白,也不知道是在自欺欺人,还是在敷衍易晚栀:“我只是想尝尝鱼汤的味道,换了种方法,希望你不要误会。”   易晚栀却没有丝毫的不愉快,她反倒是笑着说:“我从没有误会什么。江崇,既然你这么喜欢骗自己,那我也无能为力。   不过你自己的心,自己清楚。”   易晚栀没再去理会他,端了菜就一个人吃着。过了好一会,江崇才从厨房里走出来,落座吃饭。   两人不说话,静默地自顾自地。   **   天色微亮的时候,易晚栀就起床整理了离开的东西。因为昨天的那件事,江崇一夜无话,易晚栀也跟着他什么话都不说。   从小镇到火车站的路上,江崇也是一声不吭地开着车,连一句话也没有。而易晚栀心里却塞得慌,临走了他都没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吗?她不禁拷问自己。   胥城的火车站显然没有S市的人潮拥挤,江南水乡本就人烟稀少,甚至连火车站都带了些清冷的气息。   火车即将开到站点,车站的液晶显示屏上,也显示出了列车即将进站的信息。易晚栀有些赌气地拎起行李箱,往车站里走去。她走得很慢,她是在等江崇的犹豫。她希望等江崇喊住她的时候,她能够第一时间站在他的面前。   果不其然,她才走了几步,江崇就喊住她了。易晚栀回头,脸上还堆着满脸的笑容。她站在离他不远地地方,朝他欢快地笑着。   然而,江崇的表情却看起来极其生硬。他迈开了几步,走到了易晚栀的面前。他离她,仅有一臂的距离。   易晚栀以为,他是要抱她的。甚至还满心欢喜地,等待着他温暖的手臂。   可惜,事实总不尽如人意。   江崇声线低沉,携带着冰冷的气息:“易晚栀,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。”   易晚栀看着他的表情,大约也想到了,他接下来会说什么。心里明明不想听,嘴上却还强装倔强:“什么事?”   “我希望你回去之后,不要跟我哥提到关于胥城的事,特别是我跟你的事。我不希望我哥听到了之后,有所误会。”江崇脸色平静,像是在说一件和他无关的事情一样。   易晚栀多希望,从他口中听到他和她的时候,所用的代词,是我们。只可惜,他不会承认。   “误会?什么叫有所误会?”易晚栀反问:“我跟你之间真的只是误会吗,江崇?”   “只是误会。”江崇固执地回答。   “那我问你,那天我在酒店晕倒,送我去医院的那个人,是不是你?”   “是我。”   易晚栀的鼻腔里夹带着水汽,声音里有些歇斯底里的不甘:“江崇,你明明对我有心的。为什么一次次地都要装作视若无睹呢?”   “对不起。”江崇没有看她,沉声说:“易晚栀,我们不可能的。”   她忍不住又问他:“我被泼酒的那天,江致突然来找我,是不是你告诉他的。”   “是。”   “那我问你,当时坐在车子里的那个人,也是你对吗?”易晚栀带着哽咽问他:“你就甘心坐在那里,看江致把我带走是吗?”   “是。”   “江崇,我对你好失望。”   易晚栀的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淌下,她仰着头努力让眼泪回缩进去,却还是止不住地滴落。她的声音里已经没什么底气了:“江崇,你就那么希望我跟江致在一起吗?”   “是。”江崇固执地说。   “好,江崇,我答应你。回去之后,我一定会让你得偿所愿。”   易晚栀走了,消失在火车站的入口处。江崇站在人群外,形影孤绰。   他已经达到了想要的目的,只是为什么,竟然没有一点点高兴的情绪呢?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Part 3:若即若离(一)   胥城分别之后,她跟江崇就像是从那一处开始断开,再也没有交集。   她偶尔也能看见他,是在工作的酒店里。她站在台上演奏,尽情而完美。他坐在台下跟别人谈生意,面色自若。她跟他没有交流,只是偶尔,她会侧着目光偷偷看他。   即使她知道,她的爱情,他视如敝屣。   易晚栀演奏完,就和小悦一起走进了后台。小悦一边把换下的礼服叠好,一边带着好奇问她:“晚栀,你和上次送你去医院的那个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啊?”   易晚栀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:“没什么关系,就是普通朋友。”   “普通朋友会知道你的老家在哪儿?”小悦摇了摇手指,比了个不信的动作:“nonono,你当我是傻子啊,绝对有奸情。”   易晚栀也很是无奈,她跟江崇的事情,她也真是说不清。她只得一脸正色地说:“小悦,你真的误会了。我跟他……”   小悦没让她说完,就戳了她的肩膀说:“晚栀,我换好衣服了,你也快进去换吧。别耽搁了,等下你回学校的公交车就要没了。”   “好,我这就去。”   易晚栀拉着及地的裙摆,走进了更衣室。更衣室是建在后台里的,因此外面的一举一动易晚栀也听得清清楚楚。   她刚进去不过半分钟,就有敲门声响起。小悦不解地问:“谁啊?”   没人回应,小悦就踩着高跟鞋,咯噔咯噔地跑去开门。小悦把门隙开了一个缝,探出头去:“你找谁啊?”   看到那人的长相之后,小悦突然恍然大悟。还没等他开口,小悦又再一次发问:“你是来找晚栀的对吧?上次没见到她,我看这次是特意来找她的吧。”   那人怔了怔,英挺的眉宇里满是困惑。过了一会,才温和地说:“是的。”   “那你等一下,她现在在换衣服,换好衣服之后,我让她出来。”小悦笑的狡黠。   那人礼貌地回了一句:“好的,麻烦你了。”   等易晚栀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,小悦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到了她的面前:“晚栀,你这次可是被我抓了个现行。他这次应该是特地,特地来找你的哦。”她故意重复了特地一词,有些意味深长。   “他是?”   “还不就是上次送你去医院的那个先生吗?”小悦挑了挑眉,戏谑地笑着。   易晚栀的声音低了低:“怎么可能是他?我不信。”   “不信你就出去看看呗。我跟他说,你换完衣服就会出来,他估计现在还在门外面等着呢。”小悦把她拉了起来,顺便推着她的腰,把她挤到了门边上:“别不信了,出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。”她用手指戳了戳门外,一边还配上了一个好笑的表情。   “嗯,那我先走了,等下你回去路上小心。”   “好好好,你快去吧,某人还等着你呢。”小悦灿烂地笑着。   易晚栀背起琴盒走了出去,要说心里没有那么一点点喜悦也是假的。小悦说那个上次送她去医院的男人在等她,她虽是不信,但打心眼里却真的是极其希望那个人是江崇的。   即使她在演奏的时候,他对她仍是视若无睹。但也说不定,他突然就想见她了。这样想着,她忽然觉得,心里已经被柔软的情感充斥了。那种,关于江崇的幸福感。   出门的第一时间,她没有看见他。最后,她走到了后台的长廊尽头。结果确实有一个人背对着她,半倚在长廊上。尽头处仅有几盏微弱的灯光,依稀可辨的身形,几乎能让她确信,那个就是江崇。   在那一声“江崇”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,那人却慢慢地转过了身。他迈开了几步,灯光渐渐明亮,打在他英挺的侧脸上,深邃而悠远。   “晚栀……”他温柔地看着她。   易晚栀的表情僵了僵,才把原本洋溢在脸上的期待硬塞了回去。她把那句“江崇”吞入腹中,转而说的是:“阿致。”   江致走到她跟前,他本就比她高出许多,站在她面前的时候,也几乎遮挡了所有的灯光。黑暗中,他轻声问她:“晚栀,怎么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?弄得我只能特地跑来酒店,见你一面了。”   “阿致,不好意思。”她带着歉意回答他。   “没事,你不找我,我来找你不就好了,没什么不好意思的。”他温暖地笑着,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说:“我带你去酒店的大厅里吃点东西吧,你工作了那么久,一定也饿了,就当吃点宵夜。”   “嗯,好。正好我也有些事情,想跟你说说。”   她正好想跟江致好好谈一谈。即使撇开江崇,她对江致也从来没有在一起的意思。她只是把他当做大哥哥,单纯的哥哥。这么多年了,她每一次想跟他说清楚,他却总敷衍着。这次,她想要原原本本地告诉他,希望他……别在她身上白费功夫了。   那天胥城车站分别的时候,她赌气说下了要让江崇得偿所愿的气话。然而,即使她爱江崇气恼江崇,却也绝对不会做出利用江致来达到自己目的的这种事。   夜晚的酒店大厅,依旧灯火辉煌。没有了白日里的人声嘈杂,现在反倒是静谧而安宁。   酒店大厅并不大,因此,江致和易晚栀落座的时候,就恰巧遇到了江崇。江崇旁边的座位已经没了人,大约是跟他谈生意的人已经走了,就留下他一个人了。   他握着高脚杯一人品茗着,在看见江致和易晚栀的时候,他眼里的惊诧一闪而过:“哥,你怎么到这里来了?”   江致没回答他,反倒是笑着对着他挑了挑眉,瞥了一眼易晚栀。江崇懂他的意思,因为他无视了易晚栀。江崇放下了高脚杯,带着疏离的情绪,对她说:“好久不见,易晚栀。”   易晚栀也顺应着回他一句:“好久不见,江崇。”   江致绅士地为易晚栀拉开了作为,易晚栀顺应地坐了进去。她和江致就坐在江崇的隔壁桌,因此,能很方便的交流着。   江致打破了尴尬的气氛,当然,他也并没有察觉到其中的不自在。他偏过头问江崇:“阿崇,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你在胥城的时候,就见过晚栀吧。现在说好久不见,倒像是很疏离的样子。”   桌面上的高脚杯被江崇拿起,他心猿意马地顺着杯沿晃了一圈,说:“我跟易晚栀本来就不怎么熟悉,说好久不见,又有哪里不对了。”说完,他像是需要得到认可的样子,又把目光移向易晚栀,问她:“易晚栀,你说对吗?”   “是,本来就不怎么熟悉。”她说着说着,就没了底气。   江致看他们的气氛剑拔弩张,不由得想要缓解:“阿崇你真是的,别拿商场上那一套油头滑脑的姿态对着晚栀。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,说什么不熟悉之类的,挺伤人的。”   江崇幽幽地笑了笑,打趣江致说:“哥,我看你是心疼了。”   “胡说什么呢?”江致小心翼翼地看了易晚栀一眼,生怕她被江崇无头无脑的话,弄的不开心。   易晚栀低着头没有回应,江致就暗地里把这种沉默,定义为默认。因此,他的心情也不禁愉悦了起来。他试图拉近三人的距离,继续说:“我们三个人明明是一起长大的,现在你们俩不过是五年不联系,现在见到就跟陌生人一样了吗?”   江崇回答:“不是陌生人,只是见到了,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。”   江致点了点头,说:“也对,五年里不见,一定没什么话题。照我看,下次有空的话,我们一起吃顿饭什么的。也好让你们下次单独见到的时候,不要一个低着头,一个装作不认识了。”   “嗯。”江崇沉沉地回应了一声,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易晚栀。她低着头,也不知道在干什么。漆黑的瞳孔里,看不清情绪。   江致见易晚栀仍旧放不开的样子,就觉得,易晚栀大约还是因为江崇五年前不告而别的事情,在生气。他轻声地询问:“晚栀,你是不是还因为阿崇那时候不告而别而生气。如果是的话,趁着他现在在,我让他跟你认认真真地道个歉就好了。”   易晚栀听他说到江崇,才缓缓地抬起头来,说:“阿致你别误会,我没有这个意思。过去的都过去了,至于现在,我只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罢了。”   “也对,一天的工作下来,你也一定累了。我先给你点一些爱吃的,等你吃完,我就送你回学校好了。”江致觉得有些疏于考虑,易晚栀一天工作下来,想要的定然是报餐一顿再好好睡一觉。现在硬要她谈天说地,确实欠加思考了。   江致从服务生手里接过菜单,信手点了几个,却个个都是易晚栀最喜欢吃的。   等服务生上菜的时候,江致忍不住问江崇:“阿崇,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。这个点还待在酒店里,总不可能是为了喝酒解闷吧。”   “当然不是,刚刚和谈好合约。至于现在为什么留着不走,只是在蹲点而已。”   “蹲点?”江致不解。   江崇高深莫测地笑了笑,说:“蹲某头老狼的点。”他把红酒杯凑到鼻尖轻嗅,表情看起来魅惑而奸诈:“不过现在,也就是给他个下马威罢了。”   “是江霆年?”   “嗯。”江崇抿了一口红酒,浓郁的果香味在嘴里散发开来:“我暗地里调查到,他最近在动林子明的主意。”   “林子明都是爸的老功臣了,现在都七老八十了,也不见得是个贪心的人。江霆年要从他手里拿到股份,难。”江致皱了皱眉,困惑不已。   江崇薄唇微勾,眼底没有笑意,反倒是深沉地可怕:“林子明应该没那个心,但是你别忘了她那个才三十多岁的老婆。她看起来,可是不甘寂寞。”   江致眼神微眯:“你是说,江霆年想利用她得到林子明的股份?”   “利用枕边人,在耳边吹吹耳旁风,那样卑劣的手段,也就江霆年想的出了。”江崇的脸上满脸不屑:“我现在坐在这里,只是想提醒他,该收敛的就该收敛。”   江崇说完的时候,易晚栀也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。这样的江崇,是她从未见过的,危险而可怕。   “说曹操,曹操就到。”江崇含着沉敛地笑,偏过头看了一眼江致,问他:“你说,他会不会过来打招呼?”   江致正有犹豫,却听见江崇睥睨着眼光,斜过脸:   “我赌他会。”   果不其然,江霆年掉转过头就往他们这边走来。临靠近的时候,还豪放地笑着:“两位亲侄儿,二叔可真是好久没看见你们俩了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如大家所见,我把第一章的重婚官司删了。由于之前第一章的限制,文文怎么都展不开。   说实话,我这篇文已经写了整整三个月了,却一点头绪也没有。因此,在许多人的建议下,最终决定删除重婚官司。   虽然我知道,这个可能是文章最大的亮点了。但是我还是觉得需要忍痛割爱了。   思路,梗以后都能有。但是我不希望我笔下的人物,就因为我的一个梗没想通,而变成坑,变成be。   如果易晚栀活在《窒息》里永远是一个痛苦而可怜的人,对不起,我真的不舍得。   如果江崇在《窒息》里,永远停留在恨易晚栀的基础上。对不起,我也舍不得。   每个作者都希望笔下的人物,笔下的故事能够圆满。我也一直很认真努力地在做。   历经三次改文,想必大家也都看到了,我绞尽脑汁,却一次都没有成功。   那些暂停文文的日子,我每天都写手稿,希望理清思路,但是很不幸地,都没有成功。   我很感谢从《南笙一梦》、《分崩离析》陪我过来的读者,如果这次改文,让你们对我失望了。那真的很对不起。   《窒息》我会继续完成,篇幅会缩短。但是,不会变成坑。   在不完成《窒息》之前,我绝对不会再写其他的文。   《窒息》应该在全文完结前不会v了,我尽全力给大家诠释一个故事吧。至于收藏、评论什么的,大家愿意留就留,不愿意留就删了吧。   最后,三次元的作者,给大家深深鞠一个躬。向从8.6开始,陪伴《窒息》的读者,深深地说一句抱歉。   我会隔日更几天,然后存稿。从9.11号开始,日更到完结。      ☆、Part 3:若即若离(二)      江霆年年近五十,却并没有多少显老的痕迹。他的面部轮廓极为分明,如同刀削骨刻的一般。一双锐利的眼眸里,透露出奸邪狡诈的气息。现下,他虽然是带着笑的,却明摆着有些笑里藏刀的意味。   “两位亲侄,二叔可真是好久没看见你们俩了。”他张开手臂,看起来豪迈至极。   没人应承他的虚伪,江崇和江致等到他走到了他们跟前,才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。江崇理了理衣襟,伸出手:“二叔,好久不见。”   江霆年哈哈大笑,同时伸出双手,紧紧地握住江崇的左手,像是在暗中较力一样:“是啊是啊,我们老江家的二儿子现在可是年轻有为,二叔想见一面也不容易啊!”看似亲昵,实则暗藏玄机。   江崇最近破坏了江霆年的诸多好事,他现在明明对江崇抱着除之而后快的心思,面上却还要表现成无所谓的样子。   “二叔只顾着夸我们老江家的二儿子,怎么也不夸夸我这个大儿子?”江致伸出手,从江崇那边揽过江霆年这个麻烦:“久违了,二叔。”   “阿致什么时候也这么油头滑脑了,我记得你小时候,可是老实极了的。”江霆年斜了斜嘴角,笑的尴尬。   江致笑了笑,说:“二叔,您要知道,人长大了是会变的。小时候的小猫,也会变成老虎的。”   江崇用如出一辙的眉眼,看了一眼江致,他笑的有些高深莫测:“小猫咬人不致命,老虎可是足矣吃人的。”语毕,他又偏过头去看江霆年:“二叔,你说对吗?”   江霆年的表情僵了僵:“两位亲侄你来我往的,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。二叔可是老了,听不懂。”江霆年已经恼羞成怒了,却迫于不能爆发,还在强装着镇定。   江崇和江致并不像是以前年幼的傀儡,那么好操纵了。现在他们已经了解到了江霆年的野心,也一直在暗中反击。近两年来,江霆年已经被他们打压的处处受制。   因此,现在才回发了疯地想收走别人的股份,以取代他们兄弟二人。他想做王者,不甘心受制于人。特别还是,比他年轻了一辈的侄子。   “这位是……”江霆年面带好奇地看向易晚栀。   得闻江霆年的询问,易晚栀也站了起来。她是与江霆年并不熟悉,当年在江家虽然也曾见过几面,却也仅是寥寥几面。对于江霆年的记忆,她并不深刻。   江崇忽然萌生了某些想法,故意开口:“容我给二叔介绍下,这位是我爸当年的好友易启鸣的女儿,易晚栀。”   江霆年在听到易启鸣这个名字的时候,他眼中的怔忪一闪而过,却一丝不差地被江崇捕捉到了。他故意拉长了语调:“哦,易启鸣……当年的斯南集团第二把手,不过可惜,后来进了监狱。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,是这个人吧?”   “是。”   他豪迈地大笑:“二叔这老记性可是不行了,现在人都快记不清了。”江霆年知道多说多错,因此赶忙转变了话题。他对着易晚栀调笑道:“说来我也跟易启鸣有过几面之缘,他的女儿好歹也算是半个世侄女。不介意的话,就跟着他们兄弟俩,叫我一声二叔吧。”   易晚栀不懂商场上的东西,就呆愣愣地叫了一声:“二叔好。”   “好好好。”   过了一会,江崇又岔开了话题问江霆年:“二叔,这么晚还出现酒店里,难不成是会佳人吗?”   江霆年的表情僵了僵,却还装作平静:“二叔哪像你们年轻人,哪有那个功夫。到酒店来,不过是谈谈生意什么的。”   他陡然觉得自己疏于防备了,明明知道江崇在暗地里对他耍心机,却还掉以轻心。他顿时,有些不妙的预感。不过幸好,在下楼之前他就把派人安排林子明的老婆往另一边走。因此,现在一定是不会遇到的。   然而有时候,事情总是出乎预料。   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,突然就有妖娆的女声从身后响起:“霆年……”还没等江霆年反应过来,那个女人已经一把抄起了他的手腕,娇笑着说:“不是说好在车里等我的吗?怎么一下子又要让我到大厅里来了?再不回去,林子明那个老头子要起疑心了。”   那媚/态的声音,只差没把在场的人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。那个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,应当是林子明的那个年轻老婆。   江霆年当场就铁青了脸,现下他不能得罪林子明的老婆,却也不能装出镇定的表情了。   “二叔,不介绍一下这位是谁吗?”江崇勾唇浅笑,故作姿态。   “你们是?”反倒是那个女人先开口。   江致含着止不住的笑意,说:“斯南集团,江致。”   “斯南集团,江崇。”江崇与江致相视一笑。   女人一下子就冻住了表情,林子明是斯南的股东之一,她虽不清楚商场的信息。但如今的掌舵人是江致和江崇两兄弟,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。现在她跟江霆年有染,无异于他们已经识破了她跟江霆年的诡计。   她想到自己刚才的话,忽然有些害怕了,如果被揭穿,怕是她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没有了。她赶紧放开了挽住江霆年的手,赶忙奉承道:“原来是斯南集团的两位少爷,我听我先生提起过你们,个个都是年轻有为呢。今天跟江霆年先生谈公事,能得见两位真是三生有幸了。既然现在跟江霆年先生公事也谈完了,我就先走一步了。各位慢些聊啊……”   说完,她就落荒而逃了。想她再有胆子,也再也不敢背着林子明,跟江霆年做些通/奸的事情了。   江霆年的脸整个都绿了,全都因为江致和江致,他到手的计划就泡汤了。他心里恨极,手指也攥地紧紧地,脸上却还装作平静:“时间也不早了,也不打扰两位亲侄了,二叔先走一步了。”   “二叔慢走……”两人都浅浅的鞠了个躬,笑意狡黠。   等江霆年走后,三人才重新坐下。一入座,江致就迫不及待地问江崇:“阿崇,听那个女人的口气,江霆年应该跟她兵分两路走的吧?你怎么把她引到这里的?”   江崇笑了笑:“既然都有办法知道他在谋划什么了,撒点钱找个人做一回奸细,搞点事情出来又何足挂齿。”   “well done。”江致夸赞道:“这样以后,即使江霆年再想动心思,怕是林子明的那个老婆也不敢了。阿崇,这一步棋,走的很妙。”   “哥,过奖。”   江崇淡淡地笑着,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瞥向易晚栀。易晚栀看起来兴致恹恹,大约是这些商场的事情,让她看的厌烦了吧。毕竟,她父亲也是在这上栽了跟斗。   他提醒江致:“哥,你要不要赶紧送易晚栀回去吧。再不回去,他们学校大门都要闭门了。”   江致拍了拍江崇的肩,极为欣赏江崇的体贴:“也是也是。”   他偏过头,温和地问易晚栀:“晚栀,我送你回学校吧。时间也不早了,明天应该还有课吧。”   易晚栀本就因为江崇而沉默,刚才还涉及了商场的事,她也没什么兴致。她竟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呵欠,掩了掩嘴,说:“嗯,也好。麻烦你了,阿致。”   “没什么麻烦的,走吧晚栀。”江致站了起来,偏过头跟江崇说:“阿崇,你也早点回去。从胥城回来之后,就一直喝个烂醉才回家。今天江霆年的事情好不容易大快人心,你也别喝了,早点回去睡吧。”   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他嘴上这么说,手却不自觉地握起一杯红酒,又灌了下去。   “哎,拿你没办法了。”江致看江崇又喝了一杯,也不去跟他争论,带着易晚栀就离开了。   优雅的落地窗外,虽是一片漆黑,但隐约的路灯下,却依旧能看见人的影子。江致站在酒店的门口,感受到外面的寒意,就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的呢子大衣,套在易晚栀的身上。   易晚栀有些拒绝,江致就一个扣子一个扣子地给她系起来。直到把她裹地紧紧地,才走进了风雪里。江致去开车了,就留了易晚栀一个人站在酒店门口。   十二月的天气,已经属于寒冬腊月。雪花翩飞,看起来浪漫而和谐。   易晚栀无意间望了望,就看见江崇坐在酒店靠窗的一角,看着她。她没有移开目光,满脸忧郁地凝视着他。而江崇也难得地没有转移视线。   隔着连片的透明玻璃窗,他在窗内看她,她在窗外看他。她和他只隔了一扇窗,却像是相离了半个世纪。   眉目相对,没有语言的交流。两个人很单纯地对视着,无声无息。很久以后,当江致的车灯刺目地辗转到易晚栀面前时,她才带着犹豫踏上了车。   江崇也不知道他看了易晚栀多久,也不知道当看见她走上江致的车的时候,有多心痛。他一杯一杯地灌着自己,妄图从酒精中寻找到真谛。   然而,愈寻愈远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大家中秋节快乐!   ☆、Par t4:若即若离(三)   老式的学生宿舍,墙体已经略显斑驳。入冬的法国梧桐已经没了盛夏的葱郁,枝叶三三两两地挂在枯萎的虬枝上。偶尔飘落了几片在雪地里,看起来平和而突兀。   江致把车停在了校门口,陪着易晚栀一步一步地走近校园里。易晚栀的宿舍离门口不远,因此,不消几步就走到了。   易晚栀低下头,小心翼翼地一个个解开大衣的扣子,原封不动地塞进了江致手里。   江致以为她要上楼了,还有些依依不舍。他把大衣重新披在她的身上,温柔地说:“晚栀,你先披着。你穿的少,万一冻的感冒了可不好。大不了下次见面的时候,你还我就是了。”   易晚栀把大衣脱下,勾在臂弯里,面色沉静地看着他:“阿致,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。”   “什么事?”江致大约知道易晚栀要说什么,只是潜意识里还是不愿承认。   易晚栀没有看他,视线都不知飘往了何处。过了一会,冰凉的西北风夹杂着她破碎的嗓音,传进江致的耳朵里:“阿致,我从小到大一直把你当成是一个大哥哥。因此,也从没对你存过其他的心思。如果我有什么举动,让你引起误会的话,我希望你告诉我。”   江致的神情有些黯然,却依旧笑了笑对她说:“我早该知道你要跟我说这些的,居然还不死心地希望,从你嘴里听到其他的话。”   易晚栀见他这样,正想安慰些什么,他却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开口:“虽然知道你不喜欢我,但是真的听到你这样说的时候,心里还是有些难过。特别是,还是因为一直把我当哥哥的这种俗烂理由。”   “阿致,我没有其他的意思,你别误会。”易晚栀觉得,他似乎把她的拒绝理由看做了一种敷衍。她认真地解释道:“阿致,我妈妈早逝你也是知道的。我没什么亲人,从头到尾也就我爸那么一个。我跟你……”   提及江崇的时候,她莫名地停顿了一下:“我跟你……还有江崇是最早认识的,而从小到大,你也一直最照顾我。阿致,我是把你当做亲人的。或者跟江崇一样,我打心眼里也是依赖你的。但我清楚地知道,这种依赖,不是爱情。”   “晚栀,让你为难了。”江致弯了弯唇角,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僵硬。   “阿致,你别那么说,我没有为难。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在我身上,花费无用的力气。”末了,易晚栀才垂下头,语气沉沉地说:“阿致,我不值得的。”   入夜,已有些薄弱的降雪,细细密密地洒在易晚栀的头顶,令她看起来皎洁极了。她低着头表情荏弱,江致终究忍不住,蹑手蹑脚地抚了抚她的发顶。   “晚栀,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一说的。喜欢你这么多年,我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无用功。但我总是倔强,管不住自己的心,也放不开你。”江致用极尽温柔地语气对她说:“晚栀,如果你愿意的话,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,做哥哥……也无妨。”   “至少等你有一天嫁人的时候,即使我不能牵着你,也希望能通过我的手,把你交托到另一个人的手上。”   他的语气很平静,却一字一句地撞击在易晚栀的心上。她的眼角有点泛酸,情绪来的无头无脑。她呆呆地看着他,感动极了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。   很久以后,她才憋出了一句话:“阿致,谢谢。”   谢谢你陪伴了我漫长的少年时光,谢谢你无微不至的照顾,谢谢你一直……还在。   江致勾了勾唇,淡淡地笑了笑。他把易晚栀拥进了怀里,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一样。在过往的时光里,即使她跟江致再亲昵的时候,也没有这样地拥抱过。   易晚栀愣了愣,却也没推开。她臂弯里勾着大衣,与江致隔开了许多。或许,这都算不上是一个拥抱。   江致和煦的嗓音,在她的头顶上温柔响起:“晚栀,不要跟我说谢谢。因为至少现在我还不能放下,在你没有归属的时候,我还是会陪在你的身边。即使知道你不爱我,我还是想拼尽全力地努力一把,可以吗?”   他把话说到这里,易晚栀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。她只能呆呆地回了一句:“好。”   片刻后,江致才缓缓地把她推离地怀抱,笑着对她说:“上去吧,时候也不早了。”   “嗯,我走了,你待会路上小心。”   “好。”   易晚栀打开了楼梯间的灯,往楼上走了几阶。过了会,她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,立马转身往楼梯下走去。那时,江致还站在原地,他的头顶上昏黄的路灯正竭力地亮着,幽幽地打在江致的脸上,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   “怎么又下来了?”他问她。   “大衣忘记还给你了。”她朝他笑了笑,又把大衣递给他。这次他没再推拒,直接握在了手里。   “快上楼吧。”   “嗯。”   这次易晚栀没再回头了,她直接走上了宿舍楼梯,一去不复返。但如果,她回头的话,一定能看见江致站在路灯下。室外的雪下得愈发大了,江致站在雪里,头上已经染了霜白。   **   易晚栀打开宿舍门的时候,舍友都意外地还没睡。宿舍是四人的单间,除了赵千瑶以外,其他两个都和易晚栀不怎么说话。   易晚栀也是知道他们讨厌她的理由的。大学开学刚住进宿舍的时候,也不知道是谁爆了出来说,易晚栀的父亲是罪犯。后来,除了赵千瑶以外,其他两个人都开始用鄙夷地眼光看待易晚栀。甚至,还会偷偷在背地里议论易晚栀,说她是劳改犯的女儿。易晚栀也知道她们讨厌她,而她总是有些骨气的,也不愿意去热恋贴冷屁股。于是,宿舍关系就一直僵着。   打开门的时候,宿舍里只有两个人。外面天色也不早了,赵千瑶居然没有回宿舍,不禁让易晚栀有些担心。她不由地问了她们一声:“你们知道,千瑶去哪里了吗?”   “谁知道她,估计楼下买东西去了吧。”   易晚栀忍不住又问了一句:“她回过宿舍了吗?”   舍友一脸不耐烦地转过头,没好气地说:“你烦不烦啊,想找她你就自己去找呗,叽里呱啦地吵死了。这么晚回来,乌烟瘴气地破坏宿舍空气。”   被她这样一说,易晚栀心里也有点恼火。她没去理会,直接坐在床上,拨出了赵千瑶的号码。结果手机振动的铃声从床铺的下方传来,原来赵千瑶没带手机就出了门,这下易晚栀更加担心了。   她没什么朋友,在C大三年,唯一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也就赵千瑶一个人了。赵千瑶是工薪家庭出身,就有些争强好胜的心理。但赵千瑶平时也总帮衬着易晚栀,因而打心眼里,易晚栀也一直觉得她是个好人。至少大学三年,她对她也算得上是不离不弃了。   易晚栀越想,心里就愈发地不安起来。赵千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,手机没带,人也失踪了。天色已晚,外面的雪也下的越来越大,易晚栀真怕她出了什么事。   宿舍的阳台正对着学校大门,而宿舍楼下的风光也尽收眼底。易晚栀想了想,就一个人站在了阳台上,准备四处看看,能不能找到赵千瑶的踪影。   结果往楼下看去的时候,她就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。   宿舍楼下正停着一辆豪华的卡宴,看起来和这个老旧的楼房看起来格格不入。从副驾驶座上走下了一个女人,那人的领口微微松散着,看起来有些暧昧。她下车的时候,谨慎地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物,才踏进了雪地里。   那个女人,正是赵千瑶。   她走下车的时候,驾驶座的车门也被慢慢打开。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男人,因为距离较近,易晚栀几乎能看清男人的面容。男人五十岁上下,锐利的脸上带着些老谋深算的痕迹。   男人快步走到赵千瑶面前,伸手就直接把她捞进了怀里。顺着怀抱,他把脸凑了上去,辗转亲吻着赵千瑶。亲吻过后,他又附在她的耳边,不知道说了些什么。过了好一会,才兴致焉焉地松开了。   因为隔得太远,易晚栀没能听得清他们在说些什么。   至于易晚栀之所以震惊,是因为,那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,她不久之前才见过。   是江霆年!   **   赵千瑶回来后,易晚栀旁敲侧击地跟她说着些什么,她却一点都没有听的心思。但作为朋友,她真心实意地不希望赵千瑶走错弯路。   然而,当她正准备劝诫赵千瑶的时候,赵千瑶就直接倒在床上,不愿意理会易晚栀了。   易晚栀也很是无奈,但后来她仔细想了想。毕竟这是赵千瑶自己的想法,她也左右不得。人总有自己想要走的道路,别人阻拦不得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Part 4:若即若离(四)   短暂的一个月过地极快,还有一个星期又到了可以探监的日子。想到上次父亲在医院里咳嗽加重的事情,易晚栀就去药店买了两瓶咳嗽药水,希望能够等到下星期探监的时候交给她。   在药店结完账,刚走出门的时候,手机忽然莫名地响了起来。易晚栀把两瓶咳嗽药水都塞在同一只手里,另一只手艰难地伸到口袋里,拿出了手机。   “喂?你好。”   “请问是易晚栀小姐吗?”那头的声音极为陌生,不禁让易晚栀有些不解。   易晚栀皱了皱眉,回答道:“是,我是易晚栀。”   “你好,我是榕城监狱的狱警。”   听到对方这样说,易晚栀的耳蜗里轰隆隆地回响,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,问:“是……我爸爸出了什么事吗?”   电话那头沉沉地“嗯”了一声,继续说:“最近在冬季的一次体检中,检查到你父亲的肺部有阴影。前几天确诊了……是肺癌晚期。现在打电话给你,是想确认一下保外就医的事宜的。”   易晚栀的脑子像是被灌了铅,完全没有了思考的力气。哐当地一声,手里的咳嗽药水掉在了地上。玻璃瓶重重地砸在她的脚上,她却毫无知觉。   “肺癌……晚期?”   “是的,现在你父亲在康成医院接受治疗。至于治疗效果怎样,暂时不知道。”   易晚栀的嗓音歇斯底里,充斥着不安与颤抖:“医院的地址在哪里?!”   狱警一字一顿地把地址报给她,听到地址的时候,易晚栀毫不犹豫地就迈开了腿,疯狂地往医院的方向跑去。只是医院距离她的所在地,有数十公里的距离,她这样跑又怎么可能跑得到呢。   她边跑边哭,路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她。她却没有丝毫顾忌,只是使尽全力地跑着,就像这样就能飞奔到父亲的身边一样。很久以后,当她把力气用尽,瘫倒在马路上的时候,她才发现自己多么的无能为力。   她多希望,现在能有一双手扶住她。不断地提醒她,要冷静。   可惜,没有。   **   易晚栀父亲的事,江致一直是亲力亲为的。因此,他知道出事的时候,也不比易晚栀晚多少。   那时候他正在办公室审阅合同,接到电话的时候,他也不由地惊住了。易启鸣是易晚栀唯一的亲人,现在他出了事,易晚栀不知道会多受不了。   他想也不想就推开了堆积如山的公文,径直走出了办公室。临走的时候,他还不忘拨通了江崇的电话,通知他这个消息。有两个人照顾易晚栀,总比他一个人力不从心地好。   结果,令人意想不到的是。他拨通江崇电话的时候,电话那端正充斥着医院的急救铃声。他问了江崇才知道,他已经在康成医院了。   江致虽然觉得心里有些怪异的感受,却也没去追究。毕竟现在来说,易晚栀能好好地,比什么都来得重要。   **   其实,在易晚栀从药店跑出来的时候,江崇恰好经过那条路段。他原本是想装作视若无睹的,但看到易晚栀那么绝望的表情时,他就忍不住让孙正清把车子调转了过去。   他跟了易晚栀一路,直到易晚栀瘫倒在马路上的时候,他才从车里走了出去。   他并不知道易晚栀遭遇了什么,只是在走近她的时候,听到她几近崩溃的哭泣,心疼到不能自已。她把头埋在膝盖里尽情地哭着,完全没有理会任何注视的眼光。   等到她带着满脸的泪痕,仰起头的时候,才看见江崇一瞬不瞬地站在她的面前。   她用一种哀求的眼光看着他。即使在她爱的再卑微的时候,她也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光看过江崇。哀求,漫天漫地的哀求。   她已经泣不成声,却还勉强着用微弱而残缺的词语,求他:“江崇,带我去康成医院。”   江崇以为她受了伤,早已经顾不得什么掩饰和克制了。他不顾旁人的眼光,直接把她抱进了怀里,二话没说带着她直奔康成医院。   一路上,她一直在哭。她已经没了什么支撑的力气,脱力地倚在江崇的怀抱里。江崇不敢动弹,却还止不住心底的担心,质问她:“易晚栀,你怎么了?”   她用颤抖的音节回了他几个字:“爸爸……他……肺癌晚期。”  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,江崇也怔住了。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,跟易晚栀一样,他也有些难以抑制的震惊。过了很久,他才谨慎地伸出臂膀,小心翼翼地把她揽进了怀里。   她的身上还沾着些尘滓,大约是刚才倒在地上的时候沾上的。江崇丝毫没有嫌恶的表情,他用难得温柔的双手,替她拂去眼角的泪水。   伴着她嘶厉的哭声,在她的发间偷偷落下一吻。   他并不知道怎么表达,他现在只知道,她有多伤心,他就有多心疼。疼到,快要不能抑制住自己的情感。   她的哭声一点点地敲击着他的心房,之后像罂粟一样,蔓延全身。   **   等江致抵达康成医院的时候,江崇很自觉地走出了病房。把原本站在易晚栀身旁的位置,重新还给江致。   易启鸣是因为病发才住院的,因为身体虚弱,到现在还处于昏迷中。在江致顺利地走到易晚栀身边的时候,江崇轻声地退出。甚至在临走时,还不忘为他们阖上了病房的门。   江崇并没有走,他只是卑微地站在了病房的门口。什么话也不说,就是呆呆地站着。透过病房门上那块狭小的玻璃,他看见易启鸣醒来时易晚栀庆幸的笑容。同样地他也看到了,江致看着易晚栀的眼神,极尽柔情。   易晚栀回头与江致相视一笑的时候,江崇忽然觉得他们何其相配,然而从中作梗的那个人却是自己。   靠在冰凉的医院墙壁上的时候,他突然觉得自己做的很对。在该离开的时候,果断退出。于易晚栀,于江致,甚至于他都是最好的方式。   江致是在确认易晚栀睡着之后才走出去的。那时候,江崇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倚靠在墙壁上,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。   “阿崇,怎么还不回去?”江致压低声音问他,即使在病房门口,他还是小心翼翼地,不想打扰刚刚睡着的易晚栀。   江崇走到了江致的面前,似乎是因为站立太久,他的脚有些微微发麻:“没什么,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。就想在这里等等,能帮得上忙的就尽量帮。”   江致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声:“易叔是肺癌晚期,我问过医生,治愈的几率微乎其微。”   “我记得我在国外的时候,认识关于癌症方面的几个专家。哥,如果有需要的话,我可以帮你找来。”江崇认真地说。   经过今天的事,江致也有些疲累。他却依旧一丝不苟地笑了笑说:“阿崇,谢谢了。”   “不用。”江崇拍了拍江致的肩膀:“哥,我们是兄弟。不用说什么谢谢的,你既然想要帮易晚栀,我一定也会尽全力帮她的。”   江崇说完的时候,却忍不住扪心自问。到底是为了江致帮她,还是为了自己的心帮她,连他自己都搞不清。   “嗯,好。那你尽快帮我找到那些专家……”江致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顿住,过了一会,才继续补充道:“至于钱的方面,记得一定要对晚栀保密。专家的费用也由我承担,就让晚栀以为是医院的医生就好了。因为,我不希望她……觉得亏欠我。”   “我知道了。”江致的话重重地砸在江崇的心上。   江致对易晚栀爱的何其深沉,以至于连亏欠都不想让她有。相比之下,江崇则像是个懦夫。   江崇又跟江致讨论了一些工作上的事,才准备离开。转身的时候,江致却突然叫住了江崇:“阿崇……”   余音拉长。   “怎么了?”江崇记得,小时候江致把什么事藏在心里的时候。总喜欢叫他的名字,他还会故意地把尾音拉长。   江致犹豫了一下,才迈开步子走到江崇的面前:“我想问你,为什么……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,你会跟晚栀一起在医院里?”   江崇没想到江致会这样问,眼里的掩饰一闪而过。他装作毫无情绪地的说:“正好在路上碰到了易晚栀,她说她要去医院,我就顺带送了她一程。结果到了医院才知道,是易叔出事了。”   江崇把他对易晚栀的那些心疼都掩盖了起来,当做什么没也发生。他不想让江致知道,免得让他生了误会。   只是,是误会还是真相,大概也就他一个人知晓。   江致朝他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江崇却大方地揽住了江致的肩,说:“哥,你别误会。我知道你喜欢易晚栀,所以才会替你帮她的。至少我不想有一天,等她做了我的嫂子,天天跟我闹叔嫂的矛盾,对吗?”   “阿崇,别不正经。”江致剜了他一眼。   “是是是。”江崇放开江致的手,直接走开了。   幽长的医院走廊上,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影子。高大英挺,却又形单影只。江崇默默握紧了拳头,连他自己都不知道,在自己说出嫂子那个称谓的时候,心有多疼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Part 4:若即若离(五)      待江崇走后,江致才走到收费处,准备替易晚栀缴清易启鸣的医药费。   他走到柜台前,对值班的缴费员说:“你好,我来替1136号床缴纳一下入院的费用。”   “好的,请稍等,我查询一下。”   “嗯。”   收费员利落地在键盘上打下几个数字,过了一会又皱着眉转头对江致说:“先生,1136号床的病人已经有人缴过费了。”   “缴过了?”江致质疑。   “嗯。”收费员又问了一句:“1136号床的病人是叫易启鸣对吗?”   “是的。”   “那就没有错了,全都缴清了。而且,连下期的医药费的预付过了。”收费员瞄了一眼屏幕,肯定地回答道。   这下,不解的人就变成江致了。江致一时也想不出,到底是谁给易启鸣缴纳了费用。毕竟,与易晚栀相熟的人不过寥寥,更不用说会替她缴纳费用了。   江致正打算离开的时候,另一个窗口的收费员却把他叫住了。“先生,先生。”那个收费员敲打了几下玻璃窗口,示意江致转过身来。   江致偏过了身子,却没有任何动作。窗口里的收费员倒是急了,她招了招手说:“先生,早上你缴费的时候,忘了把银行卡拿走了。”   早上的时候,江致还陪在易晚栀的身边。他不可能分作两身,因此他大约也知道了缴费的那个人是谁。他跟江崇是孪生兄弟,陌生人认错自然是应当的。   收费员把银行卡从窗口里递出来,江致接过,翻到背面的签名一栏处。果不其然,有江崇的签名。   原来是江崇交的钱,这下他也觉得安心了许多。只是想来想去,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。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,只是有些细微的情绪。   **   一连几天,江致都衣带不懈地照顾着易晚栀。易启鸣的病情,他也亲力亲为地跟医生探讨着。每天早上,他总会尽全力把工作做完,等到下午的时候,就专心到医院陪易晚栀。   初冬即将过去,天气也总是晴空万里的。江致到医院的时候,易晚栀正坐在易启鸣的床边,室外的阳光照进病房里,格外地敞亮。   易晚栀正乖巧地笑,甚至连眼角都带着暖媚的笑意。他看着易晚栀的时候,几乎能感觉到她的快乐,暖洋洋地贴近心里。他愣愣的看了一会,才敲了敲门,慢悠悠地走了进去。   “易叔,你醒了啊。”江致走到了易启鸣的病床边,朝他浅浅地点了点头。   易启鸣见江致来了,笑的也有些开朗。眼神里,带着些观赏女婿的欣慰感:“是阿致来了啊……”   易晚栀没说话,不知道从哪里端出一个椅子,放在江致的脚边,示意他坐下。江致也心有灵犀似的朝她笑了笑,在病床的一侧坐下。   “这些年斯南也扩展了不少,阿致应该很忙吧。”易启鸣问。   “还好,事情是比以前多了些。不过处理起来,也很方便。毕竟现在阿崇也回来了,有他帮忙,我倒是不用操心了。”江致对着易启鸣笑了笑,目光却不由地飘向易晚栀。   易晚栀正在削苹果,苹果皮在刀子上滚动,逐渐变长变卷。江致看着她,有些心不在焉。不知是因为她的动作让他有些迟钝,还是因为发自内心的情感使然。   易启鸣扬着慈爱的脸,像是在回忆些什么:“说来,我也有五年没见过阿崇那孩子了。那时候你们兄弟俩长得真是像,我都分不清你们谁是谁。倒是晚栀比我厉害,每次都能认清你们兄弟俩。”   “是啊,那时候晚栀总是天天跟我们兄弟俩在一起玩闹,看得多了自然也就分得清了。”   江致说完的时候,易晚栀的苹果也削好了。她直接塞到了易启鸣的手里,也不问他要不要。   女儿塞了个苹果给他,易启鸣却颇为无奈:“晚栀啊,你刚刚才让我吃了一个。现在不到半个小时,怎么又要硬塞给我一个。”   “多吃苹果,补充维生素C。”易晚栀瞪了易启鸣一眼,易启鸣只能对着江致无奈地摇了摇头,说:“女儿大了,现在学会管爸爸了。”   易晚栀只是低头笑着,她一声不吭地又拿起一个苹果细细地削了起来。过了一会,苹果的表皮被削的干干净净的。她大方地递给江致,脸上还带着娇俏的笑:“阿致,吃完。”   江致怔了怔,才腼腆地接过易晚栀的苹果,肯定地说:“好,我一定吃完。”   坐在病床上的易启鸣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样子,忍不住笑出了声。他调笑道:“晚栀你放心好了,阿致这孩子老实。只要你说,别说是吃完,让他连苹果核一起吃下去,他肯定都不会吭一声。”末了,他还不忘添上一句:“阿致,你说对吧?”   江致没说话,只是默默地啃了一口苹果。香甜的滋味,沁入他的口舌里,让他觉得此生都不能再拥有这样的美味。   病房内一派和气。江致和易启鸣没头没尾地在聊天,易晚栀就坐在旁边,时而也会插上一句嘴。她忽然觉得,能看着父亲这样说着话,也是一件极为幸运的事。   病房门突然被敲响了,江致正想去开门,结果却被易晚栀抢先一步:“我去好了,你先坐着吧。”   “嗯。”江致点头朝她笑了笑,然后重新坐下。   易晚栀按上了门把手,医院的门已经上了年头,沉郁的门轴声伴着她的动作,幽幽作响。   见到站在门口的江崇时,易晚栀的眼里微有惊讶。自那天他把她送进医院后,就再也没有出现过。这几天一直是江致陪着她,从没见到过江崇的影子,她也不敢问江致关于江崇的事情。毕竟,她不想惹得江崇对她厌恶。   江崇见到易晚栀也顿了一下,他掩藏住情绪,对着她装作很平静地说:“我找我哥。”   易晚栀低着头没敢看他,闷闷地说了一句:“阿致在里面,你进去好了。”   “嗯。”易晚栀关上了门,引着江崇走进了病房里。   那时,江致和易启鸣仍在聊天,见到江崇进来也不由地停顿了一下。江崇走到病床前,礼貌地向易启鸣问好,他还徐徐地鞠了个躬说:“易叔,好久不见。”   “原来阿崇啊……易叔应该也有接近五年多没见过你了吧。”   江崇难得温和地笑了:“是啊,五年多了。那时候我出国读书之后就没回来了,这样算起来确实是快有五年多了。”   易启鸣欣慰地看了一眼如出一辙的江致江崇兄弟俩,不由地感叹道:“哎……如果你们父亲看到你们一个个都这么优秀的样子,心里一定高兴极了。”   “一定。”江崇肯定地回答了一声。   易启鸣正想说些什么,易晚栀却走上了前,晃了晃他的手:“爸,江崇是来找阿致的,你别缠着他说话了。到时候万一影响了他们的工作怎么办?”   “好好好。”易启鸣笑着拍了拍易晚栀的手,意味深长地说:“晚栀,我看你是心疼阿致了吧……”   江致温柔地着看向易晚栀,然而易晚栀却没有任何回应,她反倒是表情沉重地像是在懊恼些什么。过了一会,她才像是急于辩解一样:“爸,你别乱说。”   那种语气,并不是撒娇。江致的心从温柔,变得有些低沉。   “易叔,那我先跟阿崇出去一会,等会再来看你。”江致说。   “好。”   江崇跟着江致走了出去,临走时还不忘会意地跟易启鸣告别。江崇的身影消失的时候,易晚栀才抬起头看向他的背影,她眼神里浓重的情感,骗不了人。   易启鸣从女儿那一句话里,就察觉到了异常。他偏过头看着易晚栀,眼眸里也含了点沉重的因素。   **   “阿崇,有什么事吗?”江致站在门口,压低声音问他。   江崇皱了皱眉,说:“哥,江霆年有所行动了。我今天查到,他开了一家空头公司,正准备把他在斯南的资金,转投到那里去。”   江致微微眯起眸子:“那关于股份方面,他有没有再动心思了呢?”   “没有,自从那日酒店的事情之后。江霆年似乎没再有什么动作,但是他之后会不会打算做什么,暂时还不知道。因为目前还没有确切的消息。”江崇认真地回答。   江致沉思了片刻,对江崇说:“江霆年转移资金的事情,一直是我在调查的。阿崇你放心好了,我等会回一趟公司,具体的事情跟你晚上继续说。”   “好。”江崇顿了顿,才把想问的事情说了出来:“哥,易叔的病……怎么样?”   江致摇了摇头:“你找来的那些专家已经会诊过,易叔已经到了晚期,即使化疗,效果也微乎其微。总之,很难。”   江崇沉沉地“嗯”了一声。他想到那天易晚栀倒在她的怀里,泣不成声的样子,就莫名地一阵心疼。如果易启鸣离她而去的话,他真的很怕,她会做出些伤害自己的事。   不是因为担心她伤害自己,只是因为她疼的话,他会更疼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经过三次改文,我真的不知道要在作者的话里面唠叨什么了QAQ   还是那句话,日更到完结   ☆、Part 4:若即若离(六)   是夜,天色沉闷,像是在酝酿着一场瓢泼的大雨。   江致回到家的时候,也已经不早了。在医院探望完易启鸣之后,江致就去了公司里。关于江霆年在转移资金的事情,一直是他跟踪着的。现在江霆年居然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,他自然是不会放过的。   江崇半夜醒来,准备去厨房倒水的时候,江致正好卸下了一身的疲累,从浴室里出来。江崇站在江致的背后,沉着嗓音叫他:“哥……”   江致没有回头,依旧维持着步伐往自己的房间走去。江崇无奈地摇了摇头,走快了几步,站到江致身旁,拍了拍他的右肩,在他耳边说:“哥,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?”   江致这才意识到江崇在跟他说话,他有些抱歉地指了指耳朵,说:“阿崇,不好意思。刚刚忘记带助听器了,耳朵里只有轰隆隆的声音,没听见你的声音。”   “没事,就是想问问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。”江崇勉强地笑了笑。   “对了阿崇,我正好有事情要跟你说。去我房间吧,我助听器还落在那里,听声音也不方便。”江致朝他笑,一派温和。   江致走进了房间里,而江崇看着他的背影,怔怔发呆。如果不是自己,江致也不会需要处处依赖助听器吧。他是那么完美无缺的人,却因为他落了残疾,一生都需要靠着仪器来获得听力。   江崇忽然悲伤地觉得,如果可以,他真希望失去听力的那个人是自己。那样,至少现在不会有那么多的愧疚感。至少……面对易晚栀的时候,他还能问心无愧。   只可惜,世上是没有如果的。   江崇是过了一会才走进江致房间的。那时,江致正在翻看着几张文件,昏黄的灯光照在洁白的纸上,让人有些眩晕。江致扶额细细看了好一会,等到江崇来的时候,才放下。   “哥,在看什么呢?”江崇把房门虚掩上,走到江致的身旁,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。   江致挠了挠利落的短发,看起来有些烦躁:“还不是江霆年的那些破事,这只老狐狸现在就是抓着斯南不肯放了。”他抓起桌上的一张文件,恼火地重重拍在桌上,连表情看起来都有些狰狞:“他也不看看斯南到底是谁的!即使爸爸不在了,还有我们兄弟俩,绝对容不得他这个老狐狸为非作歹!”   “嗯,他妄想将斯南吞并,确实是异想天开。”江崇低低地应了一声。   江致不解气地说:“可惜现在手头没有他那个空头公司的犯罪证据,如果有的话,直接以诈骗罪把他告上法庭,似乎也是个不错的想法。”   闻言,江崇难得地没有赞同。他沉吟了一会,像是在考虑极其周密的计划:“这个主意确实是个永绝后患的好主意。但是……”   “但是什么?”江致问。   “但是,如果以诈骗罪把他告上法庭。即使再极力把报道压下去,也总会泄露的。到时候,斯南的股价一定会下跌。而且,董事会里也一定会惶惶不安。如果到时候再出现一两个,像江霆年一样居心叵测的人,我们就可谓是内忧外患了。”江崇认真思考了许久,才给出回答:“至少照现在来说,这不是个好主意。”   “嗯,这倒也是。阿崇,那你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?”   “静观其变吧。至少现在江霆年的所有小动作都在我们眼下,只要能够提防着,都是有备无患的。不过,能掌握到他的犯罪证据握在手里,让他有所忌惮,这才是现在最好的方法。”江崇微微眯起眼神,有些志在必得的样子。   “同意!”江致与他一拍即合:“我也是这么想的,掌握他的犯罪证据,握在手里。这样,即使他想有所动作,也只可惜有心无力。”   江崇英挺的眉宇微微皱起,问他:“江霆年的犯罪证据应该很难得到吧。哥,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?”   江致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:“我之前就一直有找人盯着他,现在他好不容易露出了狼子野心,我自然也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的。”   江致眼眸里的颜色深了一层,看向江崇:“所以,我打算去一趟榕城,处理一下这些事。”   “榕城?”   “是。”江致解释道:“那里是江霆年的老窝,我相信不过一个月,就一定能掌握到他的犯罪证据。但是,哪怕是星星点点,也要尝试一番。”   江崇毫无犹豫地回答:“那好,我替你去一趟榕城。”   江致却笑着摇了摇头:“阿崇不用了,江霆年这件事情一直是我在跟踪着的。现在换你上去,你肯定也不适应。我亲自去出差好了。”   江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,眼神突然从锐利一变为柔和。他温吞地说:“我说有事找你,只是想让你,在我不在的时候,好好照顾好晚栀。”   江崇的脸色微有犹豫:“哥,还是我替你去出差吧。毕竟……照顾别人的事,我真的做不来。”   “你看,上次我让你去胥城帮我照看晚栀,不是也做的很好吗?”江致信任地拍了拍江崇的肩:“你是我弟弟,如果假以别人之手我一定不放心。但如果是阿崇你……我会选择无条件的信任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江崇没有再说下去。   江致的话,虽然极尽信任。但听在江崇的耳朵里,却像是重重的包袱一样,压在心上,喘息不能。他知道江致是信任他的,但是,他不能信任自己。   信任,自己的心。   江致朝江崇鼓励似的笑着:“没什么可是的,晚栀的事情就交给你了。你给我好好地照顾着她,要是等我回来的时候,她少了一根头发,我可是唯你是问。”   “哥,你偏心了。”江崇勉强地笑了笑,对着江致打趣道。   江致轻轻地给了江崇一拳:“我本来就是偏心的。现在易叔都那样了,再没人好好照顾她,我会……舍不得。”   江崇本是应该狠狠地酸江致几句的。只是在他说舍不得易晚栀的时候,他的心里就想顿然生出了一根藤蔓,藤蔓的枝丫死死地绑住他的喉咙,他甚至连一个字都憋不出来。   江致没有察觉到异常,反倒笑的温和:“我出差不会太久,大约一个月。如果有什么急事的话,直接打我电话就好。所以阿崇,晚栀的事情就交给你了。”   “嗯,好,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。”江崇也同样地拍了拍江致的肩,示意他宽心。只是江崇心事重重的表情,江致没有看见。   如果江崇知道,这一个月足矣改变他所有的心境。那么他一定会选择逃离,而不是守在易晚栀的身边。   **   江致临出差的时候,还不忘去了趟医院。   那时候病房里只有易启鸣一个人,易晚栀也不知去了哪里。江致的心里有些失落,至少没能在出差前见一面易晚栀,让江致觉得有些懊恼。   “易叔,晚栀在吗?”江致恭敬地问着易启鸣。   易启鸣早就知道江致到病房里来的原因,绝对不是为了他,而是为了晚栀。想到自己的女儿,易启鸣不由地笑了:“晚栀那孩子回去煲汤了。她也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偏方,说是食疗会对癌症有作用,她现在拼了命地在做那些东西呢。”   江致给易晚栀在医院近段处租了一套房子。因此,易晚栀就经常会回去,弄些滋补的食物给易启鸣吃,每天都不例外。   “晚栀也是一片心意,易叔你也一定能康复的。”江致真心地祝福道。   易启鸣却笑着叹了一口气:“得了这种病还说什么康复,不拖累晚栀就好了。现在她家里学校医院两地跑,我也真是舍不得。”   江致听见易启鸣这样说,也有些心疼易晚栀。他宽慰道:“易叔,别说什么拖累的话。能照顾你,晚栀也一定会觉得开心的。毕竟,她也是一个很孝顺的女孩。”   易启鸣无奈地摇了摇头,但眼睛里却充斥着和煦的温度,饱含着一种慈父的温暖。过了一会,他才问江致:“对了阿致,来找晚栀有什么事吗?”   “没什么,就是我要出差一趟。临走之前,想来跟晚栀道个别罢了。”   易启鸣看了一眼病房里的时钟,说:“那阿致你再等一会,估计不消一刻钟晚栀就会到了,再等一会就好了。”   江致浅浅地笑了笑,对易启鸣说:“易叔不用了,我待会要赶飞机。再等下去,我怕迟到了。等下你见到晚栀,记得帮我跟她说一声。我去榕城出差,大约一个月就回来了。”   易启鸣看着江致恋恋不舍的表情,不由调笑道:“阿致,你这是舍不得晚栀了吧?”   江致默不作声地笑,也不说话。末了,才答非所问地添了一句:“易叔,这几天阿崇会代我来医院帮忙。如果有什么事,你尽管跟他说好了,千万别跟他客气。”   提及江崇,易启鸣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。只是想到易晚栀到现在还喜欢着江崇,却苦了一心一意想要好好对她的江致,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。   易启鸣推脱道:“阿致,其实用不着的。我跟晚栀也没什么大事的,你安心出差好了。这样麻烦你们兄弟俩,我这个老人家都过意不去。”   江致见易启鸣有些推拒,认真地说:“易叔你千万别说麻烦,我爸出事的时候,如果不是你,斯南早就不是我们兄弟俩的了。现在换我们照顾你,也是应该的。”   “我哪里做过那么不得了的事,斯南是你爸跟我好不容易搞起来的事业。自然是要回到你们兄弟俩手上的,我当时帮你们,也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心血白费了。”说完,易启鸣还略带苍白的补充了一句:“说来,我还真是个挺自私的人。”   “易叔你千万别这么说,那时候你帮我们的时候,有目共睹。现在换我们小辈照顾你,真的是应该的。照顾你这件事,我跟阿崇都是出于本心的,你也当让我进进孝心。”   江致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,也容不得易启鸣推拒了。易启鸣含着笑,愈发觉得江致这个孩子好。至少,值得他把易晚栀托付给她。   江致又跟易启鸣说了好一会才告辞,临走的时候,他还不忘看了一眼医院的走廊。   可惜,易晚栀依旧没出现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☆、Part 5:完美演技(一)   易晚栀到医院的时候,正值中午。暖春的日光已不复冬天的那般寒冷,热烈的照在身上,有些困倦的感受。   康成医院是本市最好的医院,易启鸣保外就医能住在这里,也是多亏了江致四处疏通关系。这些天来,江致的照顾无微不至,易晚栀每每推拒,就会被江致以各种理由驳回。   父亲生病之后,她一直很无力,她也很想有一个人能倚靠。在江致的悉心照料下,她无数次觉得,她真的快要动心了。只是在那天见到江崇之后,所有自以为是的感情,都在一瞬间分崩离析。   易晚栀走进病房时,易启鸣正在看电视。见易晚栀来了,他才放下遥控器,笑着问:“晚栀,今天来的怎么来的这么迟?”   易晚栀瞄了一眼病房里的时钟,说:“是啊,晚了整整一刻钟。”她把保温盒放下,轻轻地旋转了几下,鲜美的排骨汤味就在病房里蔓延开。她一边忙活,一边问:“爸,怎么了,是饿了吗?那我拿双筷子,你先吃起来好了。”   易启鸣慢慢地从病床上走下来,握住了易晚栀忙碌的手,说:“晚栀,别忙了,我不饿。就是刚才阿致正好来找你,结果没来得及看见你,他就走了。”   “爸,阿致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   易启鸣面目温和:“也没什么事,就是阿致要出差了。临走的时候,说是想来见你一面,结果他等了一会儿你,没等到就先走了。”   “哦,没事,晚上我打个电话给他就好了。”易晚栀也没当一回事,她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碗筷,放在水龙头上冲洗了一下。   “阿致临走的时候说,这些天他不在的时候,他会让……阿崇过来帮些忙。”   易晚栀手里的碗一下子掉进了水池里,哐当地一下,瓷器碰撞产生了刺耳的响声。易晚栀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,却也极力掩饰着。   “真可惜,裂了一个扣子。”她把碗从水池里掏出来,提到眼前细细端详着,就好像是在观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。她试图用这种方法躲避易启鸣的目光,但很可惜,没有成功。   “晚栀,你还喜欢阿崇,是吧?”易启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,有些困顿。   易晚栀极力地逃避着这个话题,她绕开易启鸣,重新从抽屉里拿了个碗出来:“爸,这只碗裂了个口子,你就不要再用了,我给你换个新的。”   “晚栀,回答爸爸。你是不是还喜欢着阿崇?”易启鸣的声线里带着些严肃的意味,易晚栀知道,如果再这样下去,父亲恐怕就要生气了。   她想了想,才放下瓷碗,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应答,并不是出于羞怯,而是出于无奈。   易启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:“你这孩子,都五年了,怎么还是那么死心眼。读大学的时候,没遇到几个心仪的男生吗?怎么现在还喜欢着他。”他话音惆怅。   知女莫若父,易启鸣也是懂得易晚栀的心思的。其实,易启鸣对他们兄弟两个也没有什么偏见的。他觉得江致适合易晚栀,只是很单纯地觉得。如果跟易晚栀相伴一生的那个人是江致的话,一定会比跟江崇在一起,来的幸福许多。   然而,现在易晚栀对江崇只是单恋,他未必喜欢着她啊。况且,有江致对易晚栀的心意在。江崇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易晚栀的。毕竟,江致儿时的车祸,易启鸣是见证者之一。江崇那样耿耿于怀的眼神,他忘不了。   如果有一天硬要江崇在易晚栀和江致之间选择,他觉得,江崇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江致。   “可我,就是喜欢他。无论如何,就是死心眼。”易晚栀的嗓音里饱含委屈,易启鸣心里听着也有些难过的不舍。   “晚栀……”易启鸣伸出手,把易晚栀揽在了怀里。   父亲慈爱的怀抱,让易晚栀觉得心底有些酸涩。不经意间,眼睛里竟然蓄了些滚烫的水珠。她声音氤氲地开口:“爸,我就是喜欢他。五年前,或者更早之前就开始喜欢。明明知道他因为阿致,不愿意接受我,但是我却还是固执地不肯放。”   “爸,我心里难受,好难受。”易晚栀紧紧地抱住易启鸣,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。   “晚栀,别哭。是爸不好,五年里没能好好护着你,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。”易启鸣心疼极了,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女儿的心事,他不是不想管,只是真是管不了。   “爸,你别这么说。五年里我也没吃什么苦,只是难过的时候就很想你,很想妈妈。现在你在我面前了,我就觉得什么都好了。所以,爸,别再离开了好吗?”易晚栀语带哽咽,明明知道病魔是难以抗争的,却还固执地倔强着。   “好,爸爸一定不会离开晚栀的。”易启鸣温柔地抚摩着女儿的发顶,他的心里全都是漫天漫地的心疼。肺癌晚期,根本没有治愈的几率。他只能轻声地敷衍着,希望易晚栀能够快乐些。   比起以后长久的难过,他更希望易晚栀能多快乐些。他想在临走时,看到有个人好好对待易晚栀,别再让她吃苦了。是江致也好,江崇也罢,只要易晚栀喜欢,就都好。   易晚栀哭的累了,就慢慢地从易启鸣怀里抬起头来。她还像小时候一样,总喜欢哭地眼泪鼻涕一大把地往易启鸣身上蹭。现在,也不例外。   易启鸣看着女儿调皮的动作,突然笑了起来。他的脸上也没有了沉重的因素,随着易晚栀一起笑了起来。   易晚栀从易启鸣的怀里跳了出来,乖巧地给易启鸣和她一人盛了一碗。   “今天喝的是排骨枸杞汤,养气补血。”易晚栀递了一碗给易启鸣,易启鸣也不说话,只是易晚栀给他,他就毫不犹豫地接下了。   易晚栀看着易启鸣喝完,才把自己的那一份也一起喝完了。   她洗碗的时候,易启鸣正坐在病床上看书。她洗好碗,打算把水池里的水放干的时候。易启鸣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:“晚栀……”   “怎么了?”   易启鸣犹豫片刻,终于谨慎出声:“晚栀,阿致和阿崇性子不同。爸爸怕你夹在他们中间……太辛苦,如果硬要有一天需要选择。爸爸觉得,阿致比阿崇适合你。”   易晚栀走到易启鸣面前,把碗筷塞入柜子里。她莞尔一笑,没有丝毫的阴郁,反而看起来云开雾明:“如果有一天硬要选择,我一定会选择两个都放开。”   她看着易启鸣,认真地说:“我喜欢江崇,但我绝对不会伤害阿致。他们是亲兄弟,我不会让他们难做的。我会选择……自己离开。”   “好。”易启鸣握紧了易晚栀的手,眼里有无限的欣慰:“听到你这么说,爸爸很高兴。至少有一天,我走的时候,也能放下心了。”   易晚栀剜了他一眼,赌气地说:“走什么走,刚刚明明就说好一辈子陪着我的。下次你再这么说,我就十天半个月都不来看你了。就让你想女儿,想疯了算了。”   “别别别,爸爸错了还不行吗?”   “这还差不多。”   易晚栀坐到易启鸣的病床旁边,陪他一起看书、聊天。她觉得,如果时光定格在这一秒,那就什么都好。有父亲,有暖春的阳光,一切就都好。   而她也并不知道,病房外站了一个人,那个人早已把她所有的话都听了进去。   当她说,如果有一天夹在他们之间难做的时候,她会选择离开。他说不出自己的此刻心情,只是她可能要远离他很多年,甚至比五年还要长的时候。   他突然觉得心疼,从头到脚都疼。   他只会在悄无声息地出现,因为他说不出爱。他承诺过会保护好自己的哥哥,但他也同样地,会守好自己最爱的人。哪怕他不能做到自私地跟她相守在一起,他也想保护她一辈子。   让她做他一生——开在盛夏的栀子花。   绚烂皎洁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╮(╯▽╰)╭   ☆、Part 5:完美演技(二)   江崇是故意趁着易晚栀不在的时候,去探望易启鸣的。易启鸣为了能陪伴女儿久一些,选择了化疗的方式。   江崇曾告诉过医生,只要能治好易启鸣,即使花再多的钱也在所不惜。其实,不止江崇,江致也一再地跟医生讨论过。然而,医生每次都摇着头,面色困顿。   易启鸣的肺癌已经到了晚期,即使做手术也是无力回天的。癌细胞已经开始扩散,怎样做手术都是治标不治本的。为今之计只有保守治疗的方法,选择化疗。   化疗的副作用很大,易启鸣头上原本细密的黑发,也渐渐变得稀疏起来。江崇进到病房里的时候,恰好看见易启鸣正对着那掉落的一团头发发呆。   易启鸣好像也没有想到江崇会来,愣了一下才招呼道:“阿崇来了,快坐下……别客气。”   “易叔,我没事的,我就是来看看你的。”江崇一派温和。   易启鸣故意掩住了病床上的一团头发,塞进手里:“我还是老样子,没什么事的。阿崇,你跟阿致尽管放心好了。”说完,他就打算下床找垃圾桶,却被手背上牵着的吊瓶困住了。   就在这时,江崇将垃圾桶推到了他的面前。   易启鸣有些苍白地朝他笑笑,顺理成章地把那一团头发扔进了垃圾桶里。末了,他还不忘嘱咐江崇一句:“如果碰上晚栀的话,千万别告诉她。我……不想让她太担心了。”   “好。”江崇的心里有些难过,他故意转移话题:“易叔,晚栀呢?”   “晚栀刚刚出去倒水了,估计马上回来了吧。”   江崇是掐好了时间的,他笃定易晚栀这个时间一定是在来的路上,所以才会这么心安理得地来医院的。结果,令他没想到的是,事情往往也总是有意外的。   “爸,我回来了。”易晚栀刚到门口的时候,声音就传了进来。   她拎着保温瓶走进来的时候,却看见江崇一瞬不瞬地站在那里。她愣了愣,才好不容易镇定下来。她佯装平静地说:“江崇,你怎么来了?”   “来看看易叔。”江崇的回答简洁明了:“既然现在易叔挺好的,那我就先走一步了。”   说完,他还不忘朝易启鸣鞠了一躬:“易叔,那我先走了。”   江崇一见易晚栀来就走,明显就是在躲避的意思。易晚栀心里酸酸涩涩的,真不是滋味。她想开口让他留下,慢点再走,却也说不出理由来。   最后,还是坐在病床上的易启鸣看出了易晚栀的心思。他对着江崇说:“阿崇,晚栀煲了汤。我一个人也喝不掉,慢点走,陪我一起喝一碗,也当时替易叔解决点麻烦。”   江崇觉得,推拒易启鸣的心意似乎并不妥当:“好,那麻烦易叔了。”   “阿崇别客气,没什么麻烦的。”易启鸣面目慈爱。   易晚栀盛了一碗给易启鸣,又盛了满满的一碗给江崇。递给江崇的时候,江崇英挺的眉眼就在她面前,竟让她觉得恍如隔世。   她突然响起,在胥城切伤手的那天。江崇附在她的唇上,辗转缠绵的吻,或许是终她一生都难以企及的温度。   一碗浓重的猪肝胡萝卜汤里,没有一块胡萝卜,满满的都是猪肝。易晚栀小心翼翼地解释道:“你不喜欢吃胡萝卜,所以就没给你盛了。”   “嗯,谢谢。”当着易启鸣的面,江崇也不好说什么。他只是蓦然地觉得,心里有点发暖。   易启鸣看着两人别扭的表情,却有些忍俊不禁:“阿崇,你快尝尝晚栀做的汤好不好喝?这些天,天天和她做的汤,我都快喝得没有味觉了。”   江崇端起碗,喝了一口。猪肝鲜香的味道回荡在口腔里,没有一点腥味,反倒是回味无穷:“嗯,但没有之前做的鱼汤好喝。”   “之前?”易启鸣抓住了江崇话里的这个词不放。   江崇这才意识到,自己刚刚疏忽了,竟然一溜烟地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。喝汤的时候,他竟不自觉地想起那天亲吻易晚栀的时,那股鲜美的鱼汤味。   江崇也不掩饰,直接回答:“之前在胥城的时候,曾经喝到过易晚栀做的汤,做的确实好喝。”   “你跟晚栀一起到过胥城吗?”易启鸣问。   江崇点了点头,面色平静:“之前易晚栀去胥城的时候,我恰好在出差,我哥曾经拜托过我照看她。”江崇一言,把所有的好都推到了江致的身上,自己什么也没留下。   “哦,是这样啊。”易启鸣用余光看了一眼易晚栀,结果她却失神地不知道在摆弄着什么。   等到易启鸣吃完的时候,护士已经过来催了:“1136号床的病人,可以准备准备进行化疗了。”   化疗周期是每21天进行一次的,持续时间为5天。化疗的副作用极大,易晚栀看着父亲愈加疲惫的眼神,却也始终无能为力。   易晚栀把轮椅推到了病床边,易启鸣从床上走下来,由易晚栀推进了化疗室。江崇也一路跟着易晚栀,看着易启鸣被护士推进了化疗室。   化疗的时间长达四五个小时,平时,易晚栀就一个人坐在走廊里,看看走走,走走停停也就打发过去了。今天江崇在,易晚栀显然没有那么自在了。   她坐在走廊的长凳上,江崇则是静默地看着窗外。他一手插在口袋里,也不说话,就是单纯地眺望着。   过了一会,易晚栀才慢悠悠地开了腔:“如果公司的事情忙,你就先回去好了。我一个人可以的,你真的……可以不用为了阿致来帮我的。”   易晚栀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,她想告诉他。他哪怕对她有一点的好,她枯死的心就会像着了火一样地燎原,即使他的好,是因为江致。   “不忙。”他淡淡地回了一声。   易晚栀觉得,他们似乎也没什么好聊的。她想了想,也就不再说话了。后来,还是江崇说了话:“易晚栀,出去走走吧。这里消毒水的味道太重,有些难闻。”   易晚栀没想到他会这么说,心里暗暗雀跃,面上却还维持着冷静:“也好。”   江崇跟易晚栀一同下了楼,走到了医院旁的花园里。室外日光幽幽,已经带了些暖和的气息,草坪上有好些个小孩在嬉戏着,但无一例外都是穿着病号服的。   医院里是没什么风景可看的,唯一引人注目的,大概就是那些整齐划一的条纹状病号服了。   易晚栀和江崇一起坐在了石凳上,看着人来人往。远处,一名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突然跌倒了,哭的有些伤心。过了一会,走来了个少年,他艰难地把小女孩拽起。脸上还带着严肃的表情,大概是在苛责着什么。   少年的表情愈是苛责,小女孩就哭地愈发大声。易晚栀能看出,少年本来就是单单是想教训她几句的,结果没想到小女孩反倒是哭的更伤心了。小女孩哭的伤心,少年则是手足无措。   易晚栀忍俊不禁地笑了。彼时,江崇也正看着他们,见易晚栀笑了,他忍不住问道:“怎么就觉得好笑了呢?我倒是觉得,那个男孩子做的对。摔倒了,教训几句也没有什么不对的。”   “你不知道,女孩子是要用来疼的吗?”   易晚栀偏过头看他,绵软的日光洒在她的脸上,她有些睁不开眼。她条件反射似的拿手挡了挡,还忍不住炸了眨眼。她动作温吞,就好像是一个在企及爱情的少女。  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日光的作用,还是情绪使然,江崇有些失神地回答道:“不知道。”   易晚栀被他的话,弄得有些好笑。顿了半晌,她的目光变得深沉而柔和:“其实,也没什么好笑的,只是莫名地想到了以前的我们。那时候,江崇你……也总喜欢像那个男孩一样欺负我呢。”末了,易晚栀还不忘补上一句,问他:“江崇,你还记得吗?”   “记得。”江崇的回答毫无犹豫。   江崇想告诉他,关于她的,他都记得。只是,他选择静默而已。   易晚栀笑的有些苍白,羽翼般的眼睫闪动了几下。她像是想到了什么,自言自语似的说:“江崇,其实你以前再怎么欺负我,我也没觉得有多怨念。只是偶尔想到某些事情的时候,才会打心眼里觉得难过。”   “比如?”江崇沉着嗓音问她。   易晚栀转过头看他,声音里带着些苍凉的意味:“比如,从我懂事开始,江崇你就再也没有送过我生日礼物了,对吗?”   “是啊。”江崇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,说:“听起来,我可真是有够吝啬的。”   易晚栀不会知道,江崇的抽屉里摆放着的礼物,整整齐齐地。只是,从没有送出过。   “嗯。”易晚栀的心里有些委屈,连声音听起来都有些赌气:“江崇,你就是个吝啬鬼。”   “或许吧。”江崇没说话,也没有许诺什么。   江崇话音刚落,从头顶就滴下了几滴雨珠。阳光依旧明媚着,只是下起了一场突入起来的狐狸雨。江崇也没顾上什么,就径直牵起了易晚栀的手,把她揽在怀里。   “下雨了,我们快回去吧。”他对着他怀里的她,轻轻出声,连他都没意识到,自己的语气有多温柔。或许打心眼里,他觉得这些是顺理成章的吧。   “嗯。”   易晚栀愣了愣,却心甘情愿地贴近了他的怀抱里。   江崇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,他居然就那样半搂着易晚栀,将她庇护在怀里。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,带着她走进了医院里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其实江崇真的是个好人,我一定要给他写个大大的he   ☆、Part 5:完美演技(三)      自那天化疗之后,易晚栀就鲜少再碰到江崇。江崇每天都会来,只是他总会挑着易晚栀不在的时候,来探望易启鸣。偶尔跟易晚栀碰上,也只是擦肩而过。   傍晚的时候,易启鸣突然病发,连续咯血陷入昏迷。当易启鸣被医生护士簇拥着,推进手术室的时候,易晚栀手足无措。她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,看着自己的父亲被病魔折磨,却丝毫无能为力。   她从不知道,时间竟然可以过的那么漫长。时钟的秒针滴滴答答地走着,她却始终没有看到那盏手术中的灯,暗下来过。   她失去了所有的支撑,瘫坐在医院冰凉的长凳上。她痛苦地,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了。整个人呆滞着,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。   过了很久之后,她的眼泪才决堤般地落下。走廊里回荡着她一个人的哭声,寂寞而长远。最终,她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。   还没接通的时候,她听着漫长的嘟嘟声,哽咽着重复叫他的名字:“江崇……”   江崇原本是在开会的,他坐在长桌的尾端,认真地听着报告人陈述着斯南近阶段的财务状况。他偶尔动动手上的笔,齐刷刷地在白纸上记下一串数据。   会议室里,除却报告人正在报告着,其他人都是紧绷着神经,一瞬不瞬地听着。   忽然有嗡嗡的手机震动声,在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。站在江崇身旁的主管还以为是哪个人开会忘了静音,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江崇,直接扯开嗓子:“哪个人居然敢在江总的会上开手机,是不是不想干了啊?!”   江崇无意间才发现,是自己的手机响了。他也没说话,直接就拿了起来。主管看见原来是江崇的手机响了,整个脸都绿了。会议室里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笑了,主管明明想抱大腿,却反而遭了秧。   屏幕上是易晚栀的名字,橙黄色的色彩,不断地跳动着。江崇微微皱了皱眉,却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接听。他迈开腿,走出会议室的时候,却听见易晚栀带着浓重的哭腔喊他:“江崇……”   江崇的脚步一下顿住了,听见她的哭声,他没由来的心疼。他佯装的冷漠在一瞬间崩塌,他轻柔着嗓音问她:“怎么了?”   她没回答他,只是重复地唤着他的名字:“江崇……江崇……”   “易晚栀,怎么了?”   她依旧还是那样,漫无目的地哭着,喊他的名字:“江崇……”   江崇已经失去了冷静,他沉着声音低低地命令她:“易晚栀,说话!”   易晚栀不再喊他的名字,只是依旧哭个不停。一口气没喘上来,她就不停地哽咽着。江崇听得,连心跳都有些不稳了。她正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,她却慢慢地吐出了两个字:“爸爸……”   江崇猜到,一定是易启鸣出了事。不然易晚栀也不会这样惶恐不安。他害怕易晚栀会崩溃,因此二话没说就直接走出了会议室。   “我知道了。你等我,我马上到。”   他不喜欢说太多的话,只要可能,他会尽一切所能走到她的身边。   他走出会议室的时候,孙正清就正好站在门外。孙正清算准了会议结束的时间,却没想到江崇会快一步出来。他疑惑地问:“boss,会议结束了吗?”   江崇没顾得上跟他说什么,直接抛下一句:“帮我通知,散会”,就拿起车钥匙直接走了。   **   江崇抵达医院的时候,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。   易晚栀一个人蹲在地上,双手紧紧地抱着膝盖,她把脸埋在膝盖里,无声无息地就好像是死了一样。江崇靠近的时候,才发现易晚栀的身子颤抖着,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。   他走到她的面前,半蹲下身子,单膝触底。易晚栀意识到了江崇的到来,才慢慢地抬起了脑袋。或许是因为哭的时间太久,她披散着的头发有好几绺都黏在了脸上,湿漉漉地,只能用狼狈来形容了。   江崇见状,也不知道怎么的。就不管不顾地搂住了她的腰,把她牵进了怀里。彼时,他还半蹲着,那样的姿势极为吃力,他却还是紧紧地抱住她,一动不动。   易晚栀再也抑制不住眼泪,悲切地淌了下来。她嘴里呢喃着:“江崇,我疼。”   他一遍一遍地抚着她的长发,用极尽温柔的语气,对她说:“别怕,现在有我在。易叔会好的,相信我。”   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,只是易晚栀在他面前的时候,他所有的温柔情动,都做的顺理成章。他记得,以前江致安慰易晚栀的时候,就总是把她抱进怀里。那时,他只能在旁边看着,即使眼中嫉妒难挡,他却也只能做个旁观者。现在,他能搂着她安慰她,他就觉得应该是够了。   温热的泪水透过稀薄的衬衫沁入江崇的皮肤,灼热的感受竟让他觉得有些发疼,心疼。他将她紧紧地抱着,似乎这样,他的心就能少难受些。   手术室的灯啪嗒地一声暗了下去,易晚栀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地跑了过去。易启鸣被推了出来,远远地,医生对着江崇扬了扬笑脸,示意手术很成功。   易晚栀跑到了易启鸣的病床边,易启鸣还昏睡着,没有一点醒来的趋势。易晚栀却还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声:“爸……”   医生走到旁边,对易晚栀说:“小姐,放心好了。手术很成功,你父亲已经被抢救过来了。”   易晚栀听到医生的话之后,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。她连连点头,朝医生致意,嘴里还不忘念叨着:“谢谢医生,谢谢医生。”   医生笑了笑,说:“没事。”   病人刚做好手术,最首要的是需要休息。而易晚栀却巴在易启鸣的病床前,久久依旧不愿离开。就好像她一眨眼,易启鸣就会凭空消失了一样。   江崇从她的身后,揽住了她纤薄的肩膀,温声道:“易叔刚做完手术,需要休息,等会我陪你一起去看他。”   易晚栀怔了怔,才回头看了一眼江崇,说:“好。”   医生和护士把易启鸣送进了病房里,手术室外,又只剩下了江崇和易晚栀两个人。比起刚才,易晚栀已经冷静了不少。她将凌乱的头发,拨于耳后,对着江崇荏弱地:“江崇,谢谢你。”   谢谢你,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,能够出现。   “不用谢,这是我该做的。”江崇想到刚刚自己失格的行为,却有隐隐懊悔。过了一会,才补充道:“我答应了我哥,要好好帮你的,现在只不过履行义务罢了。”   “真的……只是履行义务吗?”易晚栀迎上他的目光,眼神如同磐石一般坚定。   江崇躲开她的目光,走到医院的走廊的落地窗前,说:“是的。”   “江崇,你在撒谎。”   他蓦地转过头来,含着淡漠的笑意,问她:“你觉得我有撒谎的必要吗?”   “难道你没有吗?”易晚栀质问他:“事到如今,你依然喜欢用阿致这个挡箭牌来敷衍我。江崇,爱情里是没有退让,你为了阿致一再把我推远,你有问过我快乐吗,我开心吗?”   江崇没有说话,只是把目光投向窗外,就像对易晚栀的话,罔若未闻一样。   很久以后,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,慢慢地接近他。易晚栀用极尽温暖的体温靠近他,她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他。他比她高了许多,她仅能把脸贴在他的背上,聆听着他的心跳。   她说:“江崇,我不快乐。”   江崇没有回应,却也没有推开她。她轻轻地用脸,在江崇的脊背上蹭了蹭,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。   “从十七岁那年,你不告而别之后,我就再也没有快乐过。我曾以为,我心里有足够的天平能够衡量你跟阿致。结果到头来,我才发现,世界上从来就是没有公平可言的。我把阿致当成哥哥,从没有别样的感受。但是,江崇你……不一样。”   她浅浅的笑着,表情甜蜜。而眼角沁出的泪水,却是正在回忆极其苦涩的爱恋。   “我以为,五年能够足以让我忘记你的。我以为,我可以顺你的心爱上阿致的。可是,我真的是太偏心了。即使你缺失五年,我却也从没有忘记过你一分一秒。”   从他身体里传来的温度,沁入她的脸颊。她眷恋的声音里,带着哀求:“江崇,别再推开我,好吗?”   很久以后,江崇才慢慢地转过身来。易晚栀满脸期待,她虔诚地等待着他的首肯。只可惜,他说:   “易晚栀,对不起。”  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,江致却永远是跨越在他们之间的鸿沟。   易晚栀有心逾越,而江崇则固守原地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赌五毛新文会好看,确定不要收藏来一发吗。   收藏的妹纸个个肤白貌美啊!!!出门就能遇到男神啊!!!   ☆、Part 5:完美演技(四)      翌日,江崇一大清早就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医院里。   易启鸣仍处于昏迷,江崇昨天好不容易才安慰好了易晚栀,把她送回了医院附近的家里。   易晚栀来的不比江崇晚,江崇前脚刚到,易晚栀后脚也就踏进了病房。易晚栀手里拎了一壶粥,她取出碗,给江崇盛了一碗,又给自己也来了一碗。   易晚栀对他笑笑,然后把粥递给他。江崇也不说话,只是回应似的朝她笑了笑。江崇和易晚栀的关系,比起之前好了许多,或许是因为昨日的一场坦白,都让两个人放下了心中的隔阂。   因为无法逾越,所以都选择了逃避。   江崇和易晚栀正喝着粥,护士的敲门声就毫无预警地响起:“请问哪一位是易晚栀小姐?”   “我是。”易晚栀放下碗,站起来。   “主治医师让我问你一声,如果等下有空,麻烦去一趟他的办公室,他要跟你聊聊关于1136号床病情的事。”   易晚栀点了点头说:“好,我等会就去。”不知怎么的,她的心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。思绪一飘远,脚下就踉跄了几步,差点栽了下去。   江崇站起来,从身后扶住她,不让她有一点摔倒的可能性。他说:“我一起陪你去。”   “谢谢。”她疏离地说了一声。   他淡淡地笑了笑,说:“没事。”   **   江崇和易晚栀一起走进医生办公室的时候,医生正仔细地观察着一张肺部造影。浓重的灯光照射下,肺部处的阴影清晰可见,有些病态的肿胀。医生是一个年轻的男人,算不上英俊,但面容里却一直带着温和的因素。   医生朝他们笑了笑,淡淡问道:“是1136号床易启鸣的家属吧。”   “是的。”   “我找你们来,是想跟你们谈谈,关于病人病情的事情。”医生从灯光下,取走那张肺部照影。对着易晚栀和江崇摇了摇头,面色沉重:“这张是病人的肺部造影,现在癌细胞扩散,肺部已经出现水肿,严重影响到了肺部的正常功能。”   医生表情凝重,继续说道:“病人虽然一直在很积极地进行化疗,但是肺癌晚期,化疗的效果早已经是微乎其微的了。我今天找你们来,是想告诉你们……最好做好心理准备。”   医生说要有心理准备,实则就是就是在很隐晦地告诉她,治疗作用已经微乎其微,现在,她只能束手无策地等待父亲的离开。易晚栀的身形晃了晃,是江崇在背后支撑住了她。   江崇扶住她孱弱的肩膀,慢慢地走出医生的办公室。他将她安顿在护士站前的椅凳上,俯下身叮嘱她说:“你坐在这里等我,我再去问问医生。”   易晚栀眼神空洞,看的江崇愈发的惊心。他犹豫了一下,才固执地握住她的手,用体温温暖她几近冰凉的心:“别怕,有我在,易叔一定会好的。”   “真的吗?”易晚栀满脸虔诚地看着他,似乎这样,就能获得父亲的一线生机:“江崇,爸爸他……真的会好吗?”   他将她的手握地紧紧地:“会,一定会。”即使明明知道结果是无望,江崇却不忍心看她眼神中的悲戚。他不想让她,连一点希望都没有。   江崇站了起来,重新往医生的办公室方向走去。易晚栀看着他的背影,愣愣发呆。现在的她,就像是一只漫无目的的苍蝇,而江崇则是她唯一的信仰。   江崇敲了敲医生的门,走了进去。医生见他去而复返,不由地问道:“还有什么事吗?”   他走到医生面前,一脸平静地问:“医生,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?”   医生摇了摇头,语气无奈道:“原本,这次抢救的手术很成功,我还以为能有一线生机的。结果,手术后才发现,病人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。现在不止是肺部,甚至连肝脏也受到了影响。”   “不能通过手术制止癌细胞扩散吗?”   医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,原本年轻的脸上,也染了些沉重的痕迹:“如果是中期或者早期,通过手术制止癌细胞扩散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方法。只是现在,病人已经是肺癌晚期,况且病人年纪也大了,真的经受不住这样大型的手术。”   “那如果手术,能有多大的成功几率?”江崇的嗓音顿了顿,问道。   “即使动手术,也仅仅只能制止癌细胞的一部分扩散。日后还会重复地蔓延,重复地扩散。因此,即使成功,能好好活着的几率也几乎为零。”   连江崇都有些挫败感,他无力地问:“那……最多还剩多久?”   医生伸出了五个手指,比划了一下:“五个月。”   “难道不能有其他的办法,延长癌细胞扩散的时间吗?”江崇仍是不死心。   “没有”。医生眼神沉重,恳切地说:“化疗是现在唯一的办法。想必你也看见了,化疗对病人产生了多大的副作用,呕吐,脱发,甚至对心理都是一种折磨。其实这样拖下去,对病人不是好,反倒是一种可怕的折磨。如果你们家属真的要选择化疗,我们医生自然也是无可厚非的。”医者父母心,医生何尝不想让病人活的长久,只是,如果长久的代价是病人无尽的痛苦,他一定会选择诚实地通知家属。   医生话音落下,整个办公室内的气息,就瞬间凝结成冰,似乎连呼吸都是冰冷的。   “医生,如果不化疗的话,我爸爸还能活多久?”易晚栀的声音从门背后传来。   其实,从江崇问医生,易启鸣还能活多久的时候,易晚栀就躲在了门口。她也不知道,当医生说出五个月那几个冰冷的字眼的时候,她是如何支撑住自己,没倒下去的。   只是脑子里,一直有信念还在徘徊着。易晚栀,坚强,你一定要坚持住的。   “三个月。”   易晚栀扶住门框的手,抖了抖,却还强装着坚定说:“谢谢医生。我爸爸不继续化疗了。三个月,三个月就够了。”   说完后,易晚栀就默默地走开。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,江崇就毫不犹豫地迈开了腿,走向了她。   出乎意外的,易晚栀连哭腔都没有一点。整个人平静的,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然而,江崇的心却静不下来。   他走快几步,站到她的面前。小心翼翼地把她拢进怀里:“想哭就哭出来,别憋着。”他安抚似的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脊背,像是在对待一样极其心爱的宝贝。   她终于有了动静,她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,开始不停地哽咽。   “江崇……”她呆呆地唤着他的名字,就好像不停地说,他就能懂她的情绪一样。   “我在。”   “江崇,我就要没有爸爸了。”   江崇的心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了,连呼吸都不顺畅。他心疼地把她抱紧了,几乎要揉进骨血里。   他父亲病逝的时候,他跟江致也已正值少年。父亲的病检查出来的较早,因此也勉强活了几年。等到父亲真正离去的时候,反倒心里也为父亲觉得释然。整整几年的病痛折磨,或许在临近死亡的那一刻,才是父亲解脱的时候。母亲曾告诫过他和江致,男孩子不能哭。所以即使在父亲离世的时候,心里也仅仅只有悲伤,却没有流过一滴眼泪。   他比起易晚栀已经好了许多,她年幼没了母亲,现在父亲又患了这样的病。这样的故事,连旁人听了都忍不住感叹。更别说处在故事里的江崇了。   她哭的一塌糊涂,眼泪顺着脸庞,一直滴落到江崇的肩上。她带着哭声悲戚地说:“江崇,我等爸爸回来,等了五年啊……”一口气被堵住,她缓了好久才继续说下去:“你知道吗,这五年我过的多苦吗?我拼了命地上班,拼了命地攒学费。我只是想等他出狱的时候,能让他看见一个像样的我。可是……结果呢?”   “结果……结果这五年,全都白费了。”   “全都白费了!”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,就像是能从哭声中找到发泄的源头一样。   “我知道,我都知道。”他声线温柔,一遍遍地抚摩着她的长发,乞求她能安定下来。只可惜,完全没有效果。   她罔若未闻,依旧声嘶力竭地哭着:“为什么老天爷那么不公平,别人什么都可以有。为什么我极尽努力都一无所有?甚至,现在连爸爸……都要没有了……”   “江崇,没了爸爸,我就真的……再也没有亲人了。”   她说她再也没有亲人的时候,江崇心里的防线在一瞬间崩塌。他早已顾不得什么伪装,牢牢地搂住她,如同这辈子都再也不会放手一样。   他缓缓地偏过头,在她细密的长发间落下一吻。低沉的嗓音中,带着难得的温柔:“别怕,你还有我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QAQ再过10天就要发新文了,鼓起勇气给善良的姑娘们再打个小广告   ☆、Part 5:完美演技(五)   等江崇把易晚栀安抚好,回到病房的时候,易启鸣也已经醒来了。他昔日硬朗的轮廓,被病魔折磨地,略显瘦弱。他仍带着氧气面罩,脸色也苍白着,却依旧带着温润的笑靥看着易晚栀。   易晚栀见易启鸣醒来了,眼眶有些发酸,眼睛里也差点渗出些湿热来。她一想到现在好好的父亲,会有一天离她而去,她就悲从中来。更何况,离去之期,还近在眼前。   眼泪差点忍不住掉下来的时候,易晚栀就背过了身去。易启鸣大约也是知道自己的病情的,看着易晚栀眼泛泪光的表情,不忍心地瞥过了脸。   江崇凑到了易晚栀跟前,极尽温情地把她拥进了怀里。在她耳边嘱咐她:\\\"别哭了,等会易叔看到,会更难过的。\\\"   易晚栀呜咽着\\\"嗯\\\"了好几声,她靠在江崇的怀里,什么也不说,就是颤抖着身子,静默地留着眼泪。她的眼睛早已经肿的不成样子,却还固执地淌着眼泪,就好像把眼泪哭干了,易启鸣就能痊愈一样。   江崇轻抚着她的背弯,渐渐地易晚栀也慢慢安静了下来。易启鸣看着,也忍不住宽慰似的笑了。他忽然觉得,以前或许是自己没看清楚。江致好,却不是易晚栀真心喜欢着的。而江崇,或许才是那个真正适合易晚栀的人。   因为,易启鸣能从他的眼睛里,读出那一种柔软的情绪。   是不舍,是心疼,是……隐忍的爱情。   **   待到晚上,安顿好易晚栀之后,才回到了家里。江崇回到家的时候,管家给他递来了母亲柳欣慧的电话。   \\\"妈,有什么事吗?\\\"   电话那头传来的妇人的声音,温柔而慈爱:\\\"没什么事,就是来问问你在S市好不好。妈就是怕你在国外生活了几年,突然回国不习惯了。\\\"   \\\"没事,还挺习惯的。\\\"江崇结果管家递来的温水,喝了一口。   \\\"阿崇,我听管家说阿致不在家,他去哪儿了啊?\\\"   江崇放下玻璃杯说:\\\"阿致去榕城出差了,他走得急,大概是忘记跟你报告了。\\\"   电话那头的柳欣慧忍不住笑了起来:\\\"也是,我就想阿致不会一声不吭地就出差了。阿致不是你,他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粘我,什么事都告诉我。哪像你这个弟弟,什么都喜欢瞒着。\\\"   \\\"是是是,是我喜欢瞒着。\\\"江崇也忍俊不禁。柳欣慧上了年纪,总喜欢拿一些小时候的事情用来回味。   \\\"阿崇,记得帮我好好看着阿致。让他工作的时候注意休息,他耳朵不好,别太让他累着了。\\\"柳欣慧嘱咐道。   \\\"嗯,我知道。\\\"   过了一会,柳欣慧又问:\\\"前些日子,阿致跟我打电话的时候,跟我说起易启鸣的事情了。虽然他当年亏空了斯南的钱,但追根究底,你们父亲过世的时候,也是他一直帮衬着斯南。不然,我们早就没有这么好的太平日子过了。\\\"   柳欣慧长长地叹了一声,说:\\\"阿崇,晚栀那孩子也可怜,从小没了妈妈,现在父亲又得了这样的病。你记得,一定要好好帮着照顾照顾,知道吗?\\\"   \\\"知道了。\\\"提及易晚栀,江崇的声音有些重。   柳欣慧顿了一下,嗓音里有些无奈:\\\"况且,阿致还那么喜欢晚栀。现在阿致出差了,你千万要帮着他照顾好晚栀。\\\"   \\\"嗯,我知道了。我哥出差的时候,就已经跟我嘱咐过了。\\\"   \\\"那就好。\\\"   柳欣慧又七七八八地跟江崇聊了几句,等到夜色将近的时候,才挂断了电话。   江崇回到了房间里,他觉得易启鸣的事情,应当是要通知江致一声的。只是拿起手机,准备拨通电话的时候,他又犹豫了。   想起易晚栀瘫倒在他怀里,声嘶力竭的样子。他不知怎么的,就没有了拨出电话的勇气。他并不是大公无私的,有时候,甚至他也是自私的。他希望亲自给予易晚栀幸福,却又担心江致的情绪。他夹在中间,处处为难。   面对江致的信任,他觉得无言以对。最后,他还是以短信的方式,通知了江致易启鸣的事情。   夜已经渐深,江崇以为江致不会回复了。结果不消一会,短信就毫无预警地回了过来。   --我知道了。事情很忙,我可能无法准时赶回来。不过,我会尽快处理好的。阿崇,替我好好照顾晚栀。   江崇很简洁地回复了他几个字,我知道了。   得知江致不会准时赶回来的时候,江崇忽然大舒了一口气,他竟然有一种放下重担的感觉。只是,在得知自己这样的情绪之后,他又觉得无所遁形。  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阴险小人,横亘在易晚栀和江致之间的阴险小人。   **   半个多月,不过眨眼的时光。自那日医生宣布易启鸣的病情之后,江崇就一直衣带不懈地陪伴着易晚栀。   每天早上送易晚栀去医院,中午的时候买午饭给她吃。晚上的时候,则是陪着她一起和易启鸣聊天。他们其乐融融地就像是一家人,而易晚栀也故意地没有提过江致。   在易启鸣面前,易晚栀一直很坚强,她从没在父亲面前流过一滴眼泪。只是偶尔,易启鸣病发咯血的时候,她会躲在病房外,靠在江崇怀里静默地哭泣。江崇也不会说什么话,只是温柔地抚摩着她的脊背,让她舒服些。   然而,时间愈长,江崇的心也愈发沦陷其中。   因为易启鸣不再接受化疗,病发的次数越来越多。好几次,易晚栀都差点崩溃,想要把易启鸣推进化疗室。那时,易启鸣却格外平静地摩挲着女儿的手背,面带笑容像是在回忆着什么。   \\\"晚栀,爸爸已经活的够久了,最近时常想起你妈妈,真想快一点见到她。所以,就当是满足爸爸的心愿,不要用这种无妄的方法,强留下去了,好吗?\\\"   那时候,易晚栀只能勉强地含住眼眶里的泪水,应允他,说:\\\"好。\\\"   **   正午日光沉沉,暖阳从玻璃窗里扫射进来,打在发黄的地砖上,有些刺目。易启鸣刚被抢救过来,仍昏迷未醒。易启鸣的身体愈发不好了,原本最多半个月发病一次,现在几乎每周都会咯血。   易晚栀每每遇到易启鸣发病,总是哭个不停。江崇真是担心,总有一天,易晚栀的眼睛都会因此哭瞎掉。有时候,他看见她眼睛里遍布的血丝,就会漫无目的的心疼,疼到不能自已。   易启鸣被抢救过来,送进病房的时候。易晚栀放下了心,哭得累了,也就靠着江崇的肩膀睡着了。江崇没敢动弹,就一直任由她靠着,甚至连肩膀一阵阵的酸麻也都顾不上。   阳光照在她细腻的皮肤上,看起来有些玲珑剔透的痕迹。江崇就一直看着,不知不觉就看呆了。她的脸近在眼前,他几乎能看清她额角的鬓发,细细密密地贴在脸上,有引人垂涎的温柔在蔓延。   或许是出于情绪使然,江崇竟然不自觉地靠近了她。伴着温煦的日光,轻柔地俯下头,在她的额角处,落下一吻。   他是意犹未尽的。她的脸上,有属于少女的馨香,有令人迷恋的诱惑感。江崇看着她近在眼前的脸庞,轻轻的贴了上去。   此刻,他竟然由心地觉得,假设易晚栀是毒药,他也愿意毫不犹豫的服下去。   他眼神温柔,还未来得及转变成以往的平静时,他就发现,易启鸣正躺在床上带着和蔼的笑靥看他。   他有些悻悻地想,或许刚才自己偷吻易晚栀的时候,就被易启鸣看见了。不然,易启鸣也不会夹带着那样意味深长的表情,看着他。   江崇第一次觉得无所遁形,因为易晚栀。   易启鸣吃力地朝江崇招了招手,示意他过去。江崇会意,小心翼翼地取了个软垫,塞在易晚栀的脑后,让她睡得舒服些。这一动,他才发现,右手竟是酸麻地使不上力气了。   易启鸣刚被抢救过来,身体尚且还是虚弱的。他朝着江崇张了张嘴,江崇知道他要说话,就体贴地凑了过去。   氧气面罩被揭下,易启鸣的声音有些嘶哑:“阿崇,今天天气真好,陪易叔去外面走走吧。”   “好。”江崇压低了声音应下,生怕惊醒了熟睡中的易晚栀。易启鸣看着江崇这样的动作,忍不住从心底高兴了起来。女儿的痴恋,原来不仅仅是单方面的。江崇,应该也是打心眼里喜欢着她的吧。   易启鸣由江崇帮扶着走下了床,护士推来了轮椅,易启鸣虽是动作有些吃力,但是也勉强能撑住。   临走出病房时,护士还不忘贴心地提醒:“别带病人走太远,稍微晒晒太阳就好。”   “嗯。”   江崇会意地点了点头,推着易启鸣小心翼翼地下了楼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Part 5:完美演技(六)      暖春阳光和煦,连带风里都带着些温馨的气息。医院楼下的花圃里,已经栽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种,只等着春日一到,就一齐开放,争妍斗艳。   草坪上,有好几人正站在那儿放着风筝。风筝缀在湛蓝的天空上,像是天然的点缀。   易启鸣拢了拢身上的羊绒毯子,幽幽地对江崇开口:“阿崇,我记得,晚栀很小的时候也喜欢放风筝。那时候她妈妈也还在,她小胳膊小腿的,就在傻傻地在草坪上跑。”   易启鸣温和地笑着,像是在回忆极其遥远的过去:“现在,想起那时候的事情,也真是觉得恍若隔世了。”   “那时候,距离现在也有好多年了吧?”江崇问。   “是啊,都二十多年了。”易启鸣有些感叹:“能有晚栀这么个女儿,我也算是幸运了。那时候我就想,我易启鸣这辈子,就一定要把她好好养着,不受一点委屈。等到她长大了,就把她交到一个足矣让我信任的人手上。只不过,后来一时错误,栽了跟头。”   “易叔,当年亏空公款的事情,你真的……到现在还觉得是自己的一时错误吗?”江崇的英眉微微锁住,沉着声音问:“难道你就没有想过,是被栽赃陷害的吗?”   易启鸣缓缓地摇了摇头,眼里没有一点不甘,反倒是平静如水:“阿崇,你想问的是关于江霆年的事,对吧?”   “嗯。”江崇老实地点了点头。   “其实,是非曲直没什么好论断的,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的过错。因此,我也从没怨过别人。”易启鸣声线耿直,陈年的往事娓娓道来。   “当时,你父亲去世不久,我受他嘱托管理斯南。我并没有坐上董事长的位置,一是因为出于对你父亲事业的尊重。第二,也是因为当时董事会里虎视眈眈,如果我上位,比如就会引起反对。与其让斯南跟了外姓,还不如让董事长的位置空虚着。”   易启鸣说道这些事情的时候,面色平静,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。然而,江崇却知道,一个人没有贪念,仅是为了老友的一个遗愿,奋力打拼。这样的坚持,并不是常人能有的。   江崇将目光投向远方,声音飘渺着问他:“易叔,是江霆年对你使了计谋吧?”   “也不尽然。”回忆起当年的事情,易启鸣仍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愚蠢:“当时,江霆年还没有像现在一样的势力。用个不恰当的说法,当时在斯南,少他一个人不少,多他一个人也不多。因此,我也从没有想到过,他会有那样的野心。”   “他做了什么?”江崇问。   “当时,他借口有一项工程技术性失误,要求我拨一笔款项过去。我当时虽然不愿意,但是他无数次的要求下。我也就想,反正斯南也是你们江家的,帮帮他也是无害的。至少,等有一天你跟阿致掌管的时候,他这个做二叔的,也能帮衬着点。结果,确实是我疏忽了……”   易启鸣的嗓音停顿了一下,继续说:“他说因为这项工程是他手下出的事情,他不想被董事会的人知道后,拿这个作为把他逐出董事会的把柄。所以,他要求我用公司的账目,私下里替他填补。我想着,反正江霆年也不像是有野心的人,也就应允了。然而,当我转账出去不过半个小时,就有警/察上门了。   不过幸好,在进监狱之前,我就已经替阿致和你铺好了路。我进监狱的那时候,你们兄弟俩也成年了,能够接掌斯南的事务了。因此,即使任何人,包括江霆年想要觊觎阿致的位子,都难如登天。而我,自己的疏忽,终究会得到惩罚。”   江崇听完,却不似易启鸣那么平静。他含着沉郁的嗓音,问他:“易叔,被江霆年利用锒铛入狱,你难道真的甘心吗?”   易启鸣却稀松平常地笑了起来,他眼角的细纹微卷起,有一种岁月流光的平和感:“证据确凿,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?况且,这么多年过去了,再多的不甘心不平静,也早就被磨平了。”   他略有吃力地偏过头,看了一眼江崇:“阿崇,你年纪轻,没有经历过易叔的人生。当然,易叔也不希望你会经历。与其不甘心,不如战战兢兢地做好每一步。阿崇,你只需要切记四个字……”   “步步为营。”   易启鸣一字一顿。   “嗯,我懂了。”江崇微微点了点头。   易启鸣沉寂的黑眸泛出锐利的光线,道:“对待江霆年的时候,不要吝惜手段。因为,他从来只是一个奸险狡诈的小人。”   易启鸣说完后,江崇久久没有回应。过了好半晌,他才发自内心地说:“易叔,当年如果没有你,怕是父亲的斯南早就保不下去了。易叔,真的谢谢。”   江崇语气沉重,易启鸣却反倒是语调轻松。他忽然徐徐地笑了起来,爽朗的笑声虽是带着疲累,却能听出愉悦的情绪:“阿崇,如果你想谢谢我的话,就替我好好照顾晚栀吧。”   江崇没想到易启鸣会这么说,一时没了回答。   渐渐地,易启鸣的语气却变得有些哀伤。他将目光遥遥地投向远方,眼眸里全都是难以抑制的温情。   “如果可以,等易叔死后一定要照顾好晚栀。”   “一定。”江崇认真地回答,毫不含糊,就像是许下了一个永恒的誓言一样。他会守护好易晚栀,如同性命一样。   易启鸣刚毅的眼眶里,也不禁有些水光。他故意瞥开了眼睛,对江崇嘱咐道:“阿崇,如果有一天,硬要你在晚栀和阿致间作出选择,我虽然不要求你一定要百分之百的选择晚栀。但我希望,即使你选择阿致的时候,也能把晚栀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。”   “她,可是易叔的命啊……”   一个父亲,对女儿最厚实的疼爱,大约就停止在这里了。   **   江致的归来,令人措手不及。   易启鸣的身体愈发地虚弱,易晚栀为了珍惜与父亲一起的日子,连晚上都不回去了,整日整夜地陪在易启鸣身边。江崇曾多次劝解她,却也总扭不过她的倔强。他唯一能做的,大概就是每天早上,替她送一份早饭的事了。   那天,江崇照例在早上八点前抵达医院。   原本,每天江崇早晨过来的时候,易晚栀总是醒了的。今天,她却意外地还在睡着。   她靠在落地窗旁边的小沙发上,浅浅地躺着。沙发不够宽大,因此易晚栀仅能勉勉强强地托着腮帮子睡着。昏沉沉的日光,洒在她的脸上、发上,看起来就像是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。   易启鸣也仍睡着,整个病房安静到,连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。   江崇把早餐轻手轻脚地放到一旁的桌子上,然后微微俯下身,小心翼翼地看着她。易晚栀细致的眉眼,在他的眼中仿佛一件谙熟的艺术品。她小小的唇上,透着浅粉的色泽,清新而干净。只有眼底下的乌青,暗示着她已经操劳了许多天了。   室内虽然是常年控温的,但温度却也略显寒凉。江崇极尽谨慎地脱下西装外套,生怕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惊醒了她。他浅浅地弓起身,将西装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。   “咔哒——”门锁被转动的声音,兀地在病房里响彻。   易晚栀的眼睫抖了抖,像是有醒来的趋势。江崇不悦地转过身去,结果却看见江崇一手握着门把手,笔直地站在门外。   江致用如出一辙的眉眼看着江崇,却没有说话。江崇有些疑虑,因为江致的眼眸里,存在着一种焦躁的情绪。甚至,连他都不明白这种焦躁从何而来。   江致原本是应该三日之后回S市的,这样突然的提前,他从未跟江崇提起过。因此,此时的江崇也是措手不及的。   江崇正想开口问江致怎么突然回来了,结果在意识到自己现下的动作的时候,他又陡然滞涩住了话语。他手里还拿着正准备给易晚栀披上的西装,一半扯在手里,而另一半,已经落在了易晚栀的身上。   男人给女人披衣服,这样的动作,看起来着实暧昧。   易晚栀才刚迷迷糊糊地醒来,挣了睁眼,就看见江致站在她不远处的病房门口。而江崇,则是怔怔地站在她的身旁,连她都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。   “阿致,怎么突然回来了?”易晚栀压低声音说话,生怕惊动了熟睡中的易启鸣。   她这才发现,江崇的西装已经脱下,半披在她的身上。这下,不止江崇,连她都有些无所遁形。不过……她却觉得心里暖暖的,这种暖意不是来源于江致的回归,而是江崇的动作。   她把西装从江崇的手里扯下,然后半拉着他走出了病房。   不过八点的清晨,病房的走廊外,人也不算多。他们三人站在长廊的尾端,相顾无言。   最终,是江崇先开口:“哥,不是说三天之后回来吗?怎么提早了?”   江致有些出神地说:“哦……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。”他幽幽地偏过头,看似轻松地问易晚栀:“晚栀,最近怎么样?我拜托了阿崇替我照顾你的,也不知道他尽心尽力了没有。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,你也别往心里去。”   “嗯,江崇一直很帮我。谢谢你了,阿致。”易晚栀低垂着头,连声音都没有了底气。她本来就知道,江崇是得了江致的嘱托才会来陪她的。只是江致现在说得干干净净,又让她觉得是她在自作多情了。   “没事,阿崇是我弟弟,本来就该帮着你的。”江致稀松平常地锤了锤江崇的肩膀,而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易晚栀的。   江致说完之后,许久都没有人说话。过了一会,半倚在窗台栏杆上的江崇,蓦然直起了身子。他的声音平静无波:“哥,既然你回来了,那我也算完成任务了。公司还有些事,你先陪着易晚栀吧,我先走一步了。”   声线毫无波澜,江崇像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。易晚栀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,然而由始至终,他连眼神都没有回她一下。   江崇临走的时候,易晚栀忍不住伸出手,想去够住他的衣角。嘴里还轻声念叨了一句他的名字:“江崇……”声音婉转,饱含了眷恋的因素。   然而,就在她伸出手的那一瞬间。江致突然握住了她的胳膊,他眼里的情绪,有易晚栀看不懂的固执。他告诫似的说了一句:“晚栀,别去。”   易晚栀从没见过那样的江致,眼神凛厉,有些志在必得的固执。她约莫觉得,江致一定是知道了什么。否则,他不会用这样强制的方式。   将江崇驱逐出境。   而在她的眼里,江致始终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。而非现在这个,眼底带着偏执的男人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江致要黑化了嘤嘤嘤~~   预告下:9.26开新文~~   ☆、Part 6:入戏(一)   江致探望完易启鸣,走出医院的时候,已临近傍晚。空荡的停车场里,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,有令人窒息的死寂。   车门被打开,江致一气呵成地坐进了驾驶座。当他准备发动车子的时候,手机突然不安分地响了起来。   他瞥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,眼底略显烦躁。他犹豫了片刻,终于拿起手机接通了。   “阿致,二叔给你的出差礼物,看的是否满意?”江霆年老奸巨猾的嗓音里,带着些奸诈的语气:“如果不够的话,二叔这里还有更多你想看到的。”   江致握住手机的指尖略微泛白,可以看得出他隐忍着的怒意。他干笑了几声,毫无所谓地回复道:“二叔,你的礼物我看了。我很满意,不过我想……二叔你未免管的,也太过宽泛了些。”   “是吗?我看阿崇倒是挺喜欢那个女人的,如果没记错的话,就是上次坐在你对面的那个吧?”   江致没有回应,只是薄唇闭合着,像是在隐忍着什么。   江霆年笑了一声,看似和蔼,实则却包含讽刺:“二叔也是好心。阿致你说万一你跟阿崇喜欢上同一个女人,那不是闹了大笑话了吗?我们江家可丢不起这个人啊……”   “二叔,我想我跟阿崇的私事,暂时还容不着你关心吧。”江致冷冷开口,声线里有些薄怒。   “不不不……”江霆年语气殷勤:“二叔是担心,那种诈骗犯的女儿心思恶劣。万一骗了我们江家的钱,可怎么办。二叔是不希望,你重蹈你爸的覆辙,被那些个姓易的人骗了钱啊。”   没等江霆年说完,江致就怒气冲冲地挂断了电话。他暴躁地把手机甩出窗外,手机触地,外壳碎裂的声音在静谧的停车场里响起,显得格外嘈杂。他静坐在驾驶座上许久,等到怒意有些平歇的时候,他才偏过头往副驾驶座上看去。   座位上的牛皮纸袋已经被打开,有好几张照片凌乱地暴露在空气里。画面上都是相同的一男一女,男人有着和江致一样如出一辙的眉眼,唯一不同的是眉心那一颗细微的痣。而那个女人,则是易晚栀无疑。   她坐在胥城的河边等江崇。   她拉扯着江崇的手臂。   她满心欢喜地看着江崇。   每一幕,都是江致最不想看到的。他可以容忍易晚栀不爱他,但他从来没有想过,易晚栀爱的那个人会是江崇。   他的孪生弟弟,江崇。   江致原以为,当发现易晚栀爱上别人的时候,他可以大公无私地把她交托到别人的手上。只是,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,江致才知道——自己太过天真。   或许是他过于执迷,又或许是他自欺欺人。到现在,他才发现,原来他和易晚栀那么漫长的回忆里。   一直疏漏了一个人——江崇。   江致忽然自嘲似的笑了,那种悲戚的笑声徜徉在封闭的空间里,有些莫名的可怕。   **   被挂断电话的江霆年,丝毫没有一点的不爽快,反倒是舒畅地大笑了起来。他轻巧地攀住身旁女人的肩膀,得意地说:“千瑶,这次干的不错。照我看,这样下去等他们兄弟俩决裂,也指日可待了。”   坐在江霆年身畔的女人,正是易晚栀的舍友——赵千瑶。   “一定。”她谄媚地靠进江霆年的怀抱,精致的脸颊上抹着淡妆,却丝毫掩盖不住妖冶的气质:“等到事情成功了,你坐上董事长的位子之后,可不能忘了我。”   江霆年幽幽地笑着:“那是自然,我一定不会抛下你的。等我当上了董事长,董事长夫人的位子一定是千瑶你的。”   她撒娇似的推开了江霆年:“我可记住了,你到时候不能忘恩负义,不然我会伤心的。”   “我怎么会呢?我疼你还来不及。”语毕,江霆年就笑着吻上了赵千瑶的唇。   安静的包厢里,一片声色荼蘼。   江霆年与赵千瑶的结识,要源于一场酒会。赵千瑶人美又擅长交际,就顺理成章地搭上了江霆年。江霆年起初也不把赵千瑶当一回事,只当是玩玩的。毕竟,像赵千瑶这样拜金,又贪图名利的女人,实在太多了。   不过,在某次交谈中,赵千瑶无意透露出她认识江致。当时,江霆年就留了心思,后来江霆年才知道,赵千瑶竟然是易晚栀的大学同学。   江霆年为了上/位,害过很多人。不过至今,那个叫易启鸣的人他却一直记忆犹新。而她的女儿易晚栀,他也略有所闻。易晚栀从小跟江致江崇一起长大,因此还有联系也着实正常。   然而,他却没有想到,从赵千瑶的口中,探听到了江致爱上了易晚栀的信号。那时,他就觉得,赵千瑶这个人物,以后一定会派上用场。因此,即使赵千瑶无理取闹,他也总是顺从着。   终于有一天,在赵千瑶告诉他。有个和江致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,把易晚栀送进了医院。赵千瑶还说,那个男人看易晚栀的眼神不同寻常,不像是单纯的帮忙。江霆年细细算来,江崇在半月前已经回国。因此,如果没错的话,那个男人应该正是江崇无疑。   江霆年自此留了心眼。直到几月后,赵千瑶告诉他,易晚栀打算回胥城的老家。而很巧合的在前一天,江霆年得到消息,江崇出差去了胥城。   于是,江霆年暗中派人跟踪了江崇。而很幸运的,他抓到了江崇的把柄,江致的弱点。   **   江致整晚都没有回疏梧园,江崇虽然对今天的事有些疑心,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。因此,他固执地对江致选择沉默。   翌日中午,江崇正在办公室里研究近期的财务报告时,却忽然有人敲响了门。江崇以为是孙正清,因此头也没抬,继续埋首在报告里。   过了一会,他没听见孙正清说话的声音,才慢慢地抬起了头。结果,这才发现,来人竟然是江致。   江崇黑眸中的诧异一闪而过,谨慎地问道:“哥,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   江致朝江崇温和地笑了笑,唇角浅浅勾起,像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,想要同江崇分享:“嗯,有事。”江致故意卖了个关子。   “什么事?”江崇大约是被江致感染了,也淡淡地扬了扬薄唇。   江致走近了江崇几步,他沉黑的眸子,已经不复方才的温润,反倒是有些志在必得的神情。他的表情极为认真,如同是在宣布一件重大的事务一般。   “阿崇,我决定向晚栀求婚。”   江崇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,手中的派克钢笔顺着动作滑落指尖,掉落在地上,笔尖开花。羊绒地毯上,瞬间被墨迹糊成了一团,黑色点缀在米白色的地摊上,格外突兀。   彼时,江致是表情沉着的。然而,江崇却连一个笑,都憋不出来。   他慢慢悠悠地俯下身子,捡起了那支已经开花的钢笔,重新套进笔盖里。钢笔开花,已经不能再使用,但此刻的江崇却固执的拿这一个动作当做挡箭牌。   江崇正经地站了起来,强扭出笑意。他大约是知道自己的笑有多难看,才贸贸然地补充了一句:“哥,恭喜。”   江致对江崇失神的动作视若无睹,调笑着说:“现在还没成功呢,说恭喜还太早。”   “一定可以的。”江崇掩饰住自己的情绪,淡淡地敷衍道。   江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,气息里听起来颇为感叹:“易叔的身体越来越不好,我想让他在临走之前,能够看到晚栀嫁给我。这样,晚栀有了依靠,他也能走的安心些。毕竟,易叔帮了我们俩许多,我不想让他带着遗憾离开。”   江崇“嗯”了一声,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。   江致完全没有意识到江崇的表情,继续自顾自地说道:“我想尽快向晚栀求婚,越快越好。”他一派温和地看着江崇,然而眼底却有些清冷的固执,在发芽滋长。   “什么时候?”   “明天。”江致平静地笑了笑,走到江崇的身侧,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阿崇,我今天就是想来问问你,待会中午有没有空?”   “有什么事吗?”江崇问。   “我想让你陪我去挑戒指。”江致解释完,还不忘执着地补充道:“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,对于晚栀的喜好我也不是很了解。我们一起选,总归比我一个人稀里糊涂地随便选一个好。”   江致将目光投进江崇地眼眸里,极尽恳挚地说:“况且,这是我和晚栀的终身大事。阿崇,你是我的亲弟弟,我希望你能参与。”   江致的眼眸里全都是愉悦的情绪,江崇本能地想要躲闪。然而,他却禁不住江致期待的表情,回应了一个字。   “好。”   ☆、Part 6:入戏(二)   专柜里各式的戒指琳琅满目,江致看了好几个都不甚满意。但因为时间不允许,否则,他一定会选择定制的方式。   他并不知道易晚栀的喜好,他只是大约觉得,他想要给易晚栀的自然是最好的,别人无法睥睨的。又或者,该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。他自私,所以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东西,他也容不得别人觊觎。即便那个人,是他的亲弟弟。   “阿崇,你觉得这个怎么样?”江致指了指柜台中心的那一枚戒指。   江崇循着江致的声音凑了过去,刺目的灯光射进他的眼里,让他有些不适。他看了一眼,说:“看起来……不怎么适合。”   江致皱了皱眉,看起来颇有些烦躁。营业员正打算将那枚戒指取出,在看到江致不悦地表情之后,又缩了回去。   “那你觉得,哪个比较好呢?”   江致胡乱指了一通,江崇却认认真真地都看了一遍。他观摩了良久,最终寻到了柜台里最不显眼的一枚,上面没有钻石点缀,也没有任何镶嵌,干净朴素地纯净。他抬起头对营业员说:“麻烦你,这一枚。”   营业员戴上洁白干净的手套,谨慎地从专柜里取出戒指。每一枚戒指都价格不菲,因此对待它的时候,营业员也格外的小心翼翼。   她将戒指递到江崇的手上,另一边还不忘推荐:“这是意大利最著名的设计师Gardenia制作的,它利用栀子花的盛开作为原型,在戒指表面雕刻出栀子花的纹路,取意为栀子花纯洁而又真实的爱情。照目前来说,这是全世界仅有的一枚。”   江崇将它握在手里,细细地观摩着。每一片叶片都极尽雕琢,甚至连花瓣的茎叶都能看得一清二楚。江崇很满意,但他却忘了,现在选择的人,不是自己。   “阿崇,这枚戒指太过简单了,我担心晚栀会不喜欢。”江致并不中意这枚戒指,虽然它的噱头很吸引人,但是江致却觉得不够适合。   江崇看着那枚戒指,却不禁有些失神。他的眼神有些飘渺,像是在回忆什么,他不经意地吐露了一句:“我想……她应该是会喜欢的吧。”  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,初秋的胥城,她在整理东西的时候,父母的戒指无意掉落出来。那时候,她曾经带着一脸的期待,一脸的虔诚对他说:“等以后有人跟我求婚,我就希望他送我这样的戒指,干净朴素,就够了。”   她向往她父母一般的爱情,皎洁而纯净。   然而那时,他却只是冷冷地回答她:“你告诉我哥,别说你喜欢什么款式。任他送你一堆,你自己慢慢挑也是可以的。”   现在想来,他不禁自嘲似的笑了笑。有些思绪,愈是回忆,愈是伤人。即使现在追悔莫及,他也再没办法弥补。   江致没去看江崇失意的眼神,只是自顾自地指着刚才看过的那一枚戒指,对营业员说:“就这一枚,包起来吧。”   营业员会意地点了点头,结果江崇递回的戒指,重新塞入专柜的盒子里。铂金永恒的色泽,闪耀在白亮的光线里,一生都不会褪色。   最终,江致选了他极为中意的一枚。而那一枚干净朴素的戒指,则是沉寂在了专柜绚烂的灯光里。   **   江崇觉得,这一日一夜,大约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。   他工作的时候在出神,夜晚的时候辗转难眠。甚至,在会议的结束致辞的时候,孙正清提醒他,他都没有意识到。好好的一场会议,愣是被他拖长了半个小时。   连孙正清都摸不清,今天的江崇是怎么了。   夜幕来的极快,等江崇从工作中回过神,回到疏梧园的时候,外面已经是乌漆漆的一片了。   他走进疏梧园的大门时,管家就恭谨地报告他,江致出门了,说晚上应该不会回来吃饭了。他只是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像是完全没有情绪的样子。   然而,至于隐藏了多少压抑的情绪,连他自己都不甚了解。江崇一直觉得,自己是个足够有忍耐的人。只是,在面对易晚栀的事情时,他的冲动总是多于忍耐。   十点的深夜,距离江致出门已经超过五个小时。如果事情顺理成章的话,易晚栀现在已经成了他的未来嫂子。   未来嫂子?江崇只要一想到这个称谓,心里所有的镇定都会瞬间消耗殆尽。   他走进了厨房,临近夜半,疏梧园里的人早已散去了大半。空荡荡的厨房里,除却自己的呼吸声,寂寞到连一点声响都无迹可寻。   他取了一瓶伏特加,倒进盛满冰块的方形玻璃杯里。纯净的酒液注入酒杯里,与冰块融合在一起,瞬间在杯壁上蒙起了一层薄雾。   伏特加是高纯度的酒,后劲极大。而江崇却像是疯了一样,一杯一杯地不知疲倦地喝着。他在国外的时候,虽然也经常喝酒,但也从没像今天一样疯狂。   手臂无意间碰上了西装的口袋,其中的硬物硌地他生疼。他轻哼了一声,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,极尽讽刺。他将手伸进口袋,从当中掏出了一枚方形的物什。   蓝色的天鹅绒盒子被打开,里面装着的,赫然是那枚带着栀子花花纹的戒指。江崇将戒指从盒子里取出,厨房昏黄的灯光打在银白的戒指上,像是染上了一层暖色。他细细地描摹着上面的轮廓,好像永远都不知疲倦的样子。   冰凉的杯壁贴近他的薄唇,伏特加带着冷意,入侵他的喉咙。顺着喉线一路下滑,他说不清是什么感受。   他是有意要把自己灌醉的,只是越喝却越发清醒。他甚至,清醒到明了自己的感情,对于易晚栀那种爱不得却愈发想要得到的情绪,一遍遍地在心中晕染开来。高浓度的酒液,融进他的血液里。与之一同泛滥开来的,还有对易晚栀那种再也无法抑制的情感。   到了此刻他才明白,易晚栀是罂粟。一碰,即会上瘾。   或许是酒精让他恍然大悟,又或许是对易晚栀本能的那种感情,江崇竟然奋不顾身地冲出了疏梧园。他卑微地觉得,他大概只有在酒精的作用下,才敢正面回应自己的感情。   那种歇斯底里的爱,应该从未比江致少过。   **   江崇按响了易晚栀家的门铃。为了照顾易启鸣,易晚栀早就从学校搬了出来,租住在就近的公寓里。公寓楼已经有些老旧,连墙壁都有好几块掉了漆,连门锁都已经有了锈迹。   其实,原本有江致江崇在,易晚栀大可不必委曲自己的。只是本能地,她不想欠他们一分一毫,因为她还不起。   门铃被按响,刚有些睡意的易晚栀,突然被惊醒。白天在医院里已经累极,再加上晚上因为江致的求婚的事情,易晚栀已经累的不可开交。   她揉了揉眼睛,从细小的猫眼里往外探去。结果在看到来人后,她却一瞬间清醒。她小心翼翼地旋开门锁,临开门前,她还不忘整理整理自己的凌乱的头发,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。   大门刚一打开的时候,江崇身上的酒意,就穿透了空气扑面而来。易晚栀皱了皱眉,正打算问怎么这么晚来找她。结果,江崇却比她先一步开了腔。他带着浓烈的怒意,质问她。   “易晚栀,我哥是不是跟你求婚了?”   他声线强制,又充斥着醉意。易晚栀真的不怀疑,如果她敢说错一句,下一步,江崇绝对会掐死她。   易晚栀正想跟他解释江致求婚的事情,又不知从何说起。她一时语塞,正准备解释的时候,江崇突然走上前了一步,欺近了她。   “易晚栀,我问你,你有没有答应他?”   江崇问的咬牙切齿,那种隐忍的怒意,站在他面前的易晚栀体会深刻。江崇鲜少有这样暴怒的表情,更多时候,在易晚栀面前,他总是极尽伪装。   冷漠也好,无谓也好,江崇的表情永远是满不在乎的。今天他终于对她有了怒意,她突然庆幸地觉得,至少在她面前的江崇是鲜活的。   她浅浅地笑了笑,一派认真地出口解释:“江崇,你听我说……”   她刚吐出最后一个字,江崇就发了疯似的把她抱了起来。她尚且处在震惊中,还没来得急反应,江崇已经侧过脸贴上了她的唇瓣。   浓烈的酒气回荡在她的口腔里,她虽是有些厌恶,却也愿意随着他的酒意一同醉下去。毕竟,只要属于江崇的,即便是全是苦楚,她都愿意尝试。   他把她靠在玄关处的墙上,细细密密地吻着她。冰冷的墙壁搁在她的后背,有些冷意。她没敢说话,只是任由他吻着自己。她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,她生怕这是个梦,梦醒江崇就消失不见了。   关于江崇的,她都想要珍惜。甚至,明知这是一场梦,她却也愿意沉入梦境,醉死梦中。   以至于,后来江崇的手游走在她身上的时候,她也没有一点的抗拒。她只是本能的嘤/咛了一声,任由他抱着她走入了她的卧室。   幽暗的灯光下,他脱去了她所有的衣物。临进入她的时候,他还不合时宜地赌气说了一声。   “易晚栀,我不准。”   再后来,一切发生的顺利成章。甚至,连那一种撕裂的痛感,贯/穿身体的时候,她也是甘之若饴的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QAQ 因为作者君有点小事,所以明天请假一天   【鞠躬】……大家不好意思!   ☆、Part 6:入戏(三)   光线穿透窗帘的薄纱扫进屋里,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。   因为宿醉,江崇头痛欲裂,他早早地就醒来了。易晚栀仍是睡着,或许是因为昨夜太过疲累,所以到了日上三竿都还没有醒来。   昨晚的事情,江崇本应该是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后悔莫及的。可是,真的做了不该做的,他忽然觉得,事情也不过就是那样。   他出神地看着怀里的易晚栀,她的眉眼并不出众,算不上好看,顶多能算个清秀。他也搞不懂自己,为什么会着了魔地想要她。甚至于,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管不顾了。   一想到江致,江崇心里的愧疚感,就开始漫天漫地地弥漫。   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她光滑的脊背上,还有几绺正垂在江崇的胸膛上。江崇条件反射似的轻轻地替她掖了掖被角,为她盖上。   结果,动作刚进行到一半,易晚栀就幽幽地醒来了。她的身上酸痛难忍,就像是跑了一场上千米的马拉松一样,只差骨头没有散架了。   易晚栀偷偷瞥了江崇一眼,他深邃的侧脸,离她不过几公分的距离,却让人觉得心旷神怡。她没敢动弹,生怕一不小心,江崇就把她推开了。她的眼神里,充斥着羞赧的情愫。而这种情绪,被定义为依赖感。   她正打算跟他说些什么,然而,还没等她开口,江崇就冷冷地抽开了他的手臂。   易晚栀还来不及收敛自己柔软的情绪,江崇就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,他一件一件地把衣服穿上,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。甚至连打领带的时候,都没有回头看易晚栀一下。   江崇蓦地站了起来,易晚栀以为他要走了,就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他的手。江崇背对着她,她也看不见江崇的表情。她觉得她需要跟他解释,只是一时间,她又不知道要解释些什么。   “江崇……”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,他毫无反应。   她还故意朝他温柔地笑着,解释道:“阿致的求婚我拒绝了,你……不要误会。”她想起昨夜的事情,才贸贸然地解释道。她觉得,他大概是在乎自己的,不然也不会因为江致的事情来找她。   他硬挺的脊背,看的易晚栀有些害怕。很久以后,他才慢慢地回过身,墨色的黑眸里,带着易晚栀看不懂的陌生。他低沉的嗓音,像是从单簧管里发出的声音。   “易晚栀,昨晚的事情确实是我做错了。如果你有什么需要,可以告诉我,我尽可能地补偿。”他用冰冷地眼眸盯着她,补充道:“所以,我希望……你能够把昨晚的事忘了。”   醒来之前,易晚栀曾经天真地以为,把自己交托给江崇后,他会对自己好一些。她不求江崇能够做到江致一样的体贴入微,她只是希望,他能对她好,一点点的好,就已经足够了。   因此,当江崇说出这样的话之后,她都来不及收敛那些温柔的情绪。她垂下了眼眸,连声音都有些氤氲。她笑了笑,澄澈的眼睛里全都是自嘲的痕迹:“忘了?江崇你居然让我忘了。在你眼里,我就是那么随便的人吗?”   他没回答,她继续质问他:“还是……是我自以为是?江崇我不信,你难道不爱我吗?连一丁点的爱,都没有吗?”   江崇没有理会,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,扔在床上:“易叔身体不好,这里有点钱,你拿去用,如果需要的话,再找我。”   他的语气,让易晚栀的心凉到谷底。她的手指紧握成拳,指甲刺入掌心的痛感,能让她勉强平静几分:“如果我没猜错,你是在变相的让我保守我们之间的秘密,不要告诉阿致是吗?”   她冷笑了一声,那种极尽悲凉的笑,回荡在房间里,有些可怖:“江崇,你是把我当成妓/女了吗?还是现在,在你眼里……我只是一个可以用钱打发的女人,是吗”说到最后的时候,易晚栀差点忍不住自己强行抑制住的情绪。   江崇听她质问他的时候,是心疼的。他第一次想要跟她解释,他并没有那样想。他只是觉得,她父亲病重,她又过的不好,应当是需要钱应急的。只是……她却好像误会了。   他刚准备出口跟她解释,却发现她已经穿好了衣服,准备出门。   江崇还来不及制止,就听见她冷漠的嗓音,在他面前响起,温暖不复:“江崇,谢谢你让我知道。在你眼里,比起江致,我易晚栀一文不值。”   床上的那张银行卡已经被折成两半,突兀地躺在床上。   而易晚栀,早已夺门而出。   **   易晚栀到医院的时候,易启鸣刚刚醒来。她的眼睛红肿,一看就是刚哭过的样子。易启鸣不禁有些担忧地问她:“晚栀,怎么了?是不是哭过了?”易启鸣带着氧气面罩,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。   “没有。”易晚栀心虚地转过身,揩了揩沁出的泪花。   易启鸣以为易晚栀又在因为自己的事情难过,他笑着摇了摇头,一脸慈爱地看向易晚栀:“晚栀,如果是因为爸爸的事,你就别难过了。人老了,总有一天要走的。爸爸唯一的心愿,就是希望你好好过下去。”   听易启鸣说自己要走的时候,易晚栀强忍住的眼泪,一下子决堤。她扑在易启鸣的身上,含着哽咽断断续续地说:“爸,不是因为这个。我只是难受,好难受……”   易启鸣大概猜到,易晚栀又是因为江崇的事情,在闹不开心了。他轻柔地抚摩了一下易晚栀的发心,说:“我的晚栀呀,还是跟小时候一样,一委屈就爱哭个不停。这么多年了,还是一点没变。”   他任由易晚栀抱着他哭,甚至于,到最后易晚栀停止哭泣的时候,眼泪已经将被子濡湿了一大块。那时候,易启鸣只是笑了笑,脸上泛起的褶皱,如同岁月般温暖:“好了,晚栀是个坚强的孩子,哭完就好了。”   易晚栀抹了一把眼泪,带着鼻音重重地“嗯”了一声。   易晚栀哭完,就去忙着去给易启鸣准备午饭了。易启鸣的身体每况愈下,现在连硬物吃起来都有些困难,只能喝一些稀粥维持。   她刚准备好粥,准备走过去递给易启鸣时,他却突然出声,打断了易晚栀的动作。   “晚栀,你过来……”易启鸣将氧气面罩揭下,声音颇为吃力。   平日里的父亲一直是和蔼的,只是这一刻,表情有些严肃:“怎么了,爸?”易晚栀昂起头,不解。   “晚栀,你把床头柜旁边的第二个抽屉打开,那里有个信封,拿出来。”易启鸣指了指病床旁边的柜子,易晚栀会意地走过去。   铁皮质地的抽屉空荡荡的,抽开的时候,还能听到轱辘与轨道的摩擦声,有些沉闷。里面没什么东西,仅仅就是一封牛皮纸的信封,孤独地躺在抽屉里。   易晚栀刚拿起信封,就听到金属物体撞击的声音。她正准备递给易启鸣,却听见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:“晚栀,把信封打开。”   “嗯。”易晚栀听从易启鸣的话,撕开了信封。信封里面只有一把金属钥匙,上面串着一圈极为普通的铁丝。   易晚栀抓起钥匙细细地端详着,却也没有看见什么异常的地方。她皱了皱清秀的眉毛,疑惑地问:“爸,这是什么。”   易启鸣作势要做起来,易晚栀体贴地找了一个软垫,垫在他的背后。易启鸣表情庄重,正经地不像是平日里那个慈爱的父亲。他看着易晚栀手里的那把钥匙,语气认真。   “晚栀,这是我临走前想要交给你的唯一一件东西。这是一把银行保险柜的钥匙,我存了东西在银行里。”   “什么东西?”易晚栀觉得,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。   易启鸣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幽远,像是在回忆着什么:“你还记得你江伯伯吗?”   “记得,江伯伯去世才不过五年,我怎么会忘记呢?”江易两家私交极好,因此,易晚栀才会从小和江崇江致成了玩伴。   易启鸣抚了抚额,看起来有些无奈:“我到底是老了,连日子都算不清了。原来,这么久,不过也才五年……”   “爸,这是江伯伯交给你的东西吗?”易晚栀扬起头盯着易启鸣。   “是啊。”易启鸣长舒了一口气,之后,对着易晚栀娓娓道来:“你江伯伯去世的时候,曾经交给我一样东西。那样东西,我一直都保管在银行里。现在,我没办法再替他保管下去了,所以……我选择交给你。”   “是什么?”   易启鸣轻咳了一声,易晚栀赶忙上前为他顺气。他却摇了摇头,示意易晚栀不用了。干燥的薄唇微启,易启鸣正色道:“你拿着钥匙去银行的保险柜,可以拿到一份股份书。”   “股份书?”易晚栀不禁瞪大了眼睛,眼里全是难以置信:“是斯南的吗?”   “嗯,没错。”易启鸣沉了沉嗓音,继续道:“你江伯伯去世的时候,曾经把斯南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转让给我。他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有一天,江致和江崇兄弟反目,而毁了斯南。他把这些股份给我,为的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,就由我做出决定,选江致还是江崇。”   说到这里,易启鸣忽然豁达地笑了笑:“不过很可惜,阿致和阿崇都是好孩子。反倒是他这个做父亲的,白花了心思。”   易晚栀不禁也有些感叹:“江伯伯确实是多心了,阿致和江崇绝对是不会有那么一天的。”   “但愿吧,我也不希望看见。”易启鸣想到过去的事情,忽然觉得有些好笑:“不过,你江伯伯倒也真是大方。给了我这个外姓人百分之十五的股份,至于他们兄弟俩,却每人只有百分之二十。现在想来,倒是觉得他厚此薄彼了。”   “爸,怎么能那么说,江伯伯是信任你呀……”易晚栀瞥了一眼手上的钥匙,却觉得愈发沉重起来。   “也对。”易启鸣笑了起来,细微的褶皱徜徉在他的眼角、眉角,看起来格外温顺:“只可惜,我辜负了他的期望。没来得及给阿致和阿崇一个完整的斯南,就自己先进了监狱。不过也幸好,他们兄弟俩懂事齐心协力,现在斯南反倒是比以前更好了。”   说起进监狱的事情,易晚栀的心头也有些难受,喉咙口也堵地慌。她坐到病床边,扑进了易启鸣的怀抱里:“爸,别想了,那些都过去了,现在都不是什么事情了。”   “是啊,都过去了。”易启鸣抚摩着易晚栀及腰的长发,柔和出声:“晚栀,等爸爸离开之后,我希望能由你保管好你江伯伯留下来的东西。如果有一天真的需要你做决定,爸爸希望,你能站在最公正的角度选择。无论是阿崇,还是阿致,都好。”   “嗯,好。”   父亲的怀抱温暖而宽大,易晚栀听着听着,眼眶就有些湿润了。父亲总有天会离开,之后,代替他完成这个使命的就只有她一个人了。   漫长的以后,也就只有她一个人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Part 6:入戏(四)      易启鸣是在一个暖春的午后离开的。   那时候,阳光明媚,温度恰好,易晚栀推着他走在医院的草坪上。易启鸣闲适地和她说着小时候的事情,说起她小时候有多调皮,说起她的过世的母亲。   说的久了,他也就乏累了。临走时,他说要睡会,还嘱咐易晚栀,等到了病房的时候,一定记得叫醒他。   结果,等到易晚栀把他推进病房里的时候,才发现他早已经没了呼吸。他脸上还带着沐浴着阳光的微笑,就好像从没离开过。   易晚栀已经不怎么记得后来的事情了,大概就是她抱着他父亲的遗体,哭晕了过去。   **   漫天漫地的黑白两色,似乎永远是属于沉痛的颜色。   易启鸣入土为安的那天,下起了绵长的细雨。夏季的雨丝突如其来,细细密密地散落在水泥地上,之后消失不见。   易晚栀抱着易启鸣的骨灰盒,依依不舍地放心了方形的水泥坛子里。之后,由专业人员掩埋入土。骨灰盒上父亲的笑脸依旧温暖栩栩,却在水泥坛子阖上的那一瞬间,消失不见。   那时候,易晚栀是害怕的。   灰蒙蒙的天,连带整个人都是压抑的。她早已经哭不出来了,整个人苍白着脸,呆滞的就像是一枚木偶。她连脑子都是空荡荡的,甚至在江致喊她的时候,脑子里回响着江致的声音,但却丝毫没有反应。   曾经,易晚栀觉得人生处处都很灿烂。即使父亲入狱,她也满怀着信念等他回归。可是后来,无情的事实告诉她。她越是妄图企及,越是拼了命都想要得到的,往往最终的结局,都是苦果。   比如,父亲。比如……江崇。   现在的她,就应了那句话,哀莫大于心死。   **   江致将她送回了家,她依旧住在那幢老式的公寓楼里,孤孤单单的一个人。   江致临走时嘱咐了她很多,她却一件都没听进去,只是呆呆地点头,呆呆地笑。等到江致的车开走之后,她才慢慢悠悠地走上了楼梯。灰暗的楼道里,没有什么声息,只有晚风呼呼的声音,听起来格外的寂寞无助。   走到家门口时,她习惯性地从包里掏出钥匙,而钥匙却意外地不见了。脑子里的情绪,突然喷薄而出。她发了疯似的将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了地上,狠戾地把包甩出老远。   之后,她又像是一个孤魂野鬼一般,瘫倒在地上。她把头搁在墙壁上,双腿蜷曲,脸色空洞地抱着膝盖。墙壁上脱落的白灰掉在了她的头发里,乌黑中一点白色,看起来格外突兀,也格外的颓废。  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久,甚至,在听到楼道里有陌生的脚步声传来的时候,她也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坐着,一动不动。   脚步声慢慢接近,似乎在看到她的时候,停顿了一下。易晚栀没去注意,只是呆滞地透过楼梯蟠曲的回廊,空洞地看着楼上。   突然有一双手拉扯住了她的胳膊,使了力气将她往上拉。易晚栀恶狠狠地甩开他的手,连看都没去看他一眼。得到易晚栀的拒绝后,那双手没再用力。   过了一会,易晚栀的眼前有影子缓缓降落。之后,男人英俊的脸,就一瞬不瞬地挂在了她的眼前。易晚栀没去看他,只是盯着他眉心的那颗小痣发了呆。   江崇蹲在她的面前,用难得温柔的口气对她说:“易晚栀,起来。”末了,他还朝她伸出手。但是,她却毫不领情。   江崇不知从哪里掏出了钥匙,直接打开了门。他蹲下身子,刚想把她抱起来,却被她厌恶地拍了开了手。“啪”地一声,在空荡的楼梯里,格外脆亮。   “易晚栀,别胡闹!”他虽是警告的意思,但语气里却有温情在泛滥。   他半俯下身,用手绕在她的后颈和膝盖处,打算将她抱起。然而,正当他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,她突然不安分地就开始对他拳打脚踢。   “滚开!”她发了疯地捶打着他的胸膛。   她是用了力气的,而江崇却一声不吭。最后,易晚栀的力气没拗不过江崇,防盗门轰地一声巨响,她就被江崇带进了屋里。   他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,将她安放在沙发上。她坐在左侧,隔了半个沙发,他坐在她的右侧。被放下的时候,她就停止了所有的挣扎,安静地躺着,就像是个活死人一样。   江崇最怕的就是见到她这样的神情,就好像全世界她都不在乎了。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追求,剩下的,只是满目的绝望。   客厅里安静地没有一丝声息,唯一剩下的,只有时钟滴答滴答地响声。江崇也不知道自己数了多少下,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,手脚就已经毫不犹豫地朝她挪去了。   他的手一触到她,她就开始发了疯的挣扎。他毫无顾忌地敞开胸膛,将她拉入怀里,任她对他肆意妄为。   挣扎得不到解脱,易晚栀突然一下子灰心丧气了起来。她恶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胛骨上,不一会,她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。那种腥涩的味道,在嘴里蔓延,易晚栀蓦地停下了动作。   江崇感受到易晚栀停下的动作,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脊背。用极其温柔的声音,附在她的耳边:“想哭就哭,别忍着。”   或许是他温暖的怀抱感染了她,又或许是他身上那一股她一直妄图得到的温柔感染了她。她的心里竟有说不出的酸涩,不知不觉地,眼泪就淌了下来。   她是疼,真的疼,疼到了心窝子里去。易启鸣走得太匆忙,等到易晚栀回过头去的时候,才发现黑幽幽的世界里,只剩下了她一个人,无依无靠。   “江崇……”她哽咽着,一遍遍地捶打着他的脊背,像是不知疲倦一样:“爸爸走了,他不要我了,他不要我了……”   “易晚栀,我说过的,你还有我。”江崇认真地承诺。   她哭地声嘶力竭,那种悲切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,就像是一首悲怆的曲子。哭到了最后,她早就没了眼泪,只是不停地喘/息着。   “江崇,你是个骗子,彻彻底底的骗子。你说我还有你,可是呢?每次比起江致,我都一文不值,不是吗?”她用力地推开他,妄图挣脱他的怀抱。然而,江崇却把她箍地紧紧地,令她动弹不能。   那天,她含着恨告诉他比起江致,她一文不值的时候,江崇就想反驳的。只是,语言太过苍白,他连怎么解释都不知道。   他托住她的后脑勺,把她紧紧地按在怀里。“对不起。”   “江崇,从没有什么对不起的。”她固执地从他怀里抬起头:“如果现在你是为了可怜我,同情我,那么……请你出去。”   江崇没有动作,只是用静默地眼神与她对视着。   易晚栀的眼眶红肿,鼻尖也已经泛红,她努力抑制住情绪,坚强地说:“江崇,我是个贪得无厌的人。如果你要对我好,就请全心全意的对我好。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易晚栀了,我再也没有那么义无返顾爱你的勇气了。”   “江崇,我累了,我真的……快要爱不起了。”   说完,她就瘫倒在了他的怀里。江崇用侧脸贴近她的长发,温柔地吻了吻。她没有反应,大约是哭累了,睡了过去。   江崇维持着抱她的姿势一动不动,直到听她的呼吸声渐渐沉重,才轻轻地抱着她走进了卧房里。   她安静地睡着,只是脸上咸湿的泪痕看起来有些突兀。江崇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块湿毛巾,给她一点点地揩去半干的泪痕。她的黑发上还沾着些墙壁上的白灰,江崇湿了点水,就蹑手蹑脚地替她擦干。   江崇是没服侍过别人的,因此替易晚栀擦头发的时候,就不慎扯到了她的头发。她皱着眉头,睁开了惺忪的睡眼。   她只睁开了一个小缝,之后又沉沉地睡去了。江崇以为她睡了,就打算离开了。结果还没等他走开半步,她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。   她圆润的唇瓣微微嘟起,像是在撒娇的样子。她扯着江崇的手,语气朦胧地说:“江崇,不准走,不准去国外,我会伤心的。”   听着她的语气,江崇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了。他知道,她大概是梦到了五年前的事情,所以才会带着这样的语气,恋恋不舍。   他顺着她抓住他的手,轻轻的躺下。绵软的床上,瞬间凹陷了小小的一块。他睡在她的身侧,谨慎地用手臂轻轻地环住她,给予她应有的温暖。   他侧起身,偷偷在她脸颊上覆上一吻。之后,他看着她的脊背,低沉的嗓音慢慢许下承诺。   “晚栀,以后换我爱你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Part 6:入戏(五)      自易启鸣离开以后,易晚栀的情绪异常的低落。她绝望的眼神,无疑是触动江崇的一剂最佳良药。   江崇原本只是隔三差五的会去探望易晚栀,只是在某天,当他打开易晚栀的家门的时候,发现客厅以及房间里空无一人的时候,他就害怕了。那种情感,就好像一件视如珍宝的东西,突然不翼而飞一样。   那一刻的他,心里是有恐慌感的。   最后,江崇是在阳台的角落里发现的易晚栀。她蹲在角落里,以一种极其颓唐的姿势,呆滞地看着阳台上的一株花木。那样的眼神,就好像被全世界都遗弃了一样。   自那天起,恐慌感开始存在后,江崇几乎每晚都会衣带不懈地陪在易晚栀身边。即便是江致问起,他也只会轻描淡写地敷衍一句,出去走走。   江崇最近发现,似乎唯一能吸引易晚栀注意的,大概就只有阳台上的那一株花木了。   江崇不知道,那到底算是一株花,还是一棵矮树。它是绿油油的,叶片是绿色的,根茎也是绿色的。它被易晚栀安放在阳台的凭栏上,像是一个孤傲的□□者,在仰视世间的所有。他只觉得这种花木十分眼熟,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了。   易晚栀隔三差五就会给那株花施肥、松土,有时她还会对着那株花自言自语。江崇心里是担忧的,至少现在易晚栀现在的精神状况,让他无法安心。   他咨询过心理医生,医生只是说,她大概是因为父亲的死,把自己封闭在了窄小的空间里。现在,移情于物,也不失为一件好事。假以时日,她打开心扉,就一定能痊愈。   江崇对医生的话将信将疑,但眼下也找不到什么办法,能够让易晚栀恢复到以前的开朗了。   今天,公司里事情比较多,江崇下班的时候也已经很晚了。等他打开灯的时候,就看见易晚栀蹲坐在阳台的门口,托着腮帮子,就好像在期待些什么。   “在看什么呢?”他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,半倚在门上,问她。   “要开花了,我在等。”她没看他,眼神依旧停在那株植物的身上,一动没动。   江崇也随着她的眼神一同看去,这才发现,绿油油的一片中,竟是长出了一朵纯白的花骨朵。江崇这才想到,怪不得这株植物这么眼熟,原来在易晚栀胥城的家里,也曾见过。   那株,如出一辙的栀子花。   “那我陪你一起等。”   他俯下身子,半蹲在易晚栀的身旁。医生曾说过,如果要理解她的心思,首先要做的,就是陪她。对于她想做的,都一模一样地陪她做。   江崇也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,直到脚心都有些麻木了,才听见易晚栀的声音在身侧响起:“江崇,你知道吗?我为什么名字里带着栀子花的栀字吗?”   “不知道。”   易晚栀眼神遥遥地,就好像透过那颗栀子花树,看到了久远的曾经一样:“因为很早以前,我爸妈就是因为一株栀子花相识的。”   她的嘴角带着甘甜的笑意,继续说下去:“那时候,我爸是从农业学院毕业的大学生。我妈妈,是一个花贩的女儿。那时候,我爸他正好跟着老师一起,做一个栀子花如何驱虫的项目。也就是在买花的时候,认识了我妈妈。后来,我爸的研究没做成,花也没买成,反倒是把我妈买了回家。”   说到父母的故事的时候,易晚栀忽然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。她偏过头,看了一眼江崇,笑着说:“现在想起来,觉得他们老一辈的爱情故事,真是浪漫极了。”   “嗯。”江崇回了一声,淡淡开口:“不过,现在易叔和易婶团聚了,应该也是幸福的吧。”   “希望吧。”   易晚栀把目光转投到那株栀子花上,不再说话。她在看花,而江崇在看她。过了很久,花骨朵依旧是那般模样,纹丝不动。   易晚栀慢慢地偏过脸,去看江崇。彼时,江崇也正好在看她,四目相对的时候,有些尴尬,却又像是有浓烈的情绪在酝酿。   她的眼眶中有水光盈盈,没有透出来,只是沁在眼睛里,灵动而美妙。她看着他,唇瓣浅浅地开合,带着缱绻的嗓音问他。   “江崇,那我们呢?我们还能够幸福吗?”   易晚栀突然这样问他,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所遁形。他想回答她“是”,可是这样笃定的语气,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有信心。他并不懦弱,只是目前还不知道怎么面对江致。毕竟,对于易晚栀,江致依旧是不死心的。   还没等江崇出声,易晚栀已经再一次开口。她沉郁的嗓音里,带着些自嘲的成分。易晚栀低下头,伸出手托住下颌,尽量让自己的语气,看起来稀松平常一些。至于,为什么听起来那么难过,连她自己都不知道。   “那天,睡着的时候。我听见你说的话了呢,你说换你爱我的。只是现在……为什么突然没有勇气了呢?”   江崇呼吸一滞,原来那天他说的话,她都听了进去。他这才知道,原来这么多天,易晚栀一直是在等他,等他坦诚自己的感情,等他接受她。然而,他却始终没有开口。   江崇缓缓地站了起来,朝她伸出了手:“晚栀……”   易晚栀有些懵了,甚至连自己该有什么动作都忘记了。印象里,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亲昵的称呼叫她的名字。如果换做以前,她根本无法想象。   如果不是他眉心的那颗小痣提醒着,她想,那她一定会把他认成江致的。毕竟,从易晚栀的认知里,要从江崇那里得到温暖,难如夸父追日。   片刻以后,易晚栀才怔怔地递上了手。江崇将她扶起,极尽柔情地把她抱在怀里。她的头发上,还夹带着水洗过的馨香,侵入江崇的鼻息里,竟是有些不欲释手的感受。   他微扬了扬唇,平常的话语,好似誓言一般地响起:“对不起,是我的数次逃避,造成了你那么多的痛苦。说到底,我始终是个自私的人。因为自己,所以剥夺了你追逐的勇气。”   江崇和煦地看了她一眼,将她散落的一缕头发勾到耳后。语气认真:“那天,我说还我爱你,也并不是一时的信口胡说。五年前,我曾经懦弱的选择逃离。五年后,再回来,我以为我还可以对你视若无睹的。然而,结果却让我大失所望。”   “然后呢?”易晚栀眼眶里酝酿着的泪珠,已经开始呈现出了降落的趋势。   “我听说,时间能改变一个人。所以,我固执地用五年去忘记你。结果,等我回过头来,才发现,时间只会加深,不会遗忘。我曾经以为,我退让,我们三个人就都会快乐。”   江崇勉强地弯了弯唇角,那种笑,看起来极为苦涩:“结果,我却很意外的发现,我把自己想的太伟大了。我……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心。”   “所以,你是在说,以后都不会推开我了吗?”易晚栀的目光极尽虔诚。   江崇温柔地看了她一眼,之后,承诺似的在她的额角上,落下一吻。   他说:“易晚栀,我爱上你的时候,比起你爱上我的时间——更早。”   他爱上她的时候,她还是个只会趴在他背上撒娇的少女。后来时光漫长,江致的爱情渐渐消磨了他追逐的棱角。等到易晚栀爱上他的时候,他早已经懂得了退让。   最后,也不知到底是谁吻了谁。大约是彷徨的太久,所以在得到爱情的那一霎那,两人都像是遭遇干涸而急于得到雨水的鱼类,疯狂而偏执。   从阳台到客厅,从客厅到卧室,该有的事情,发生的顺理成章。   甚至于,连阳台上的那一株栀子花,偷偷绽开了花朵,也没有人来得及去看。开在幽夜里的花朵,尽情地散播着每一处的芬芳,洋溢在空气里的,是足以窒息的馨香。   一种,名曰爱情的味道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明天要开新文噜~~~   ☆、Part 6:入戏(六)      在江崇无微不至的陪伴下,易晚栀的情绪也开始好转了起来。   临近毕业,学校里的事情开始多了起来。易晚栀就退了之前的公寓,住回了学校的宿舍。   那天是江崇送她去的,赵千瑶得知易晚栀要回去,就特意等在了宿舍楼下替她搬行李。其实,原本有江崇在,易晚栀是并不需要赵千瑶帮忙的,只是赵千瑶却异常的热情,令她盛情难却。   江崇先她一步下车,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放在地上。后备箱还没来得及关上,易晚栀突然伸手从背后搂住了他。他弯了弯嘴角,看她一脸舍不得的样子,问她:“怎么了?”   她不在意地把眼光瞟到别处,语气漫不经心:“你觉得呢?”   “不知道。”   她昂起头瞪了他一眼,鼻腔里带着委屈:“到学校了,就不能天天看见你了。”   “那我正好清闲了。”他忍不住逗弄她。   “江崇,我可是真的生气了。”她重重地捏了一把他的腰,像是不解气的样子。   看她这样的表情,江崇忍不住笑了出来。他转过身去,把她圈在怀里,揉了揉她齐腰的长发,一脸的温柔:“我知道了,等一有空就打电话给我。我一定随叫随到,这样可以了吗?”   “这还差不多。”她踮起脚朝着他的唇凑了上去,江崇也会意地低下了头。   易晚栀觉得,这时的她是幸福无比的。自从那天的坦诚之后,江崇和她早已经不是那种剑拔弩张的关系了。她像是一夜回到了五年前,那些年浓情蜜意的爱着江崇的日子。   唯一不同的是,以前的江崇是冰冷的。而现在的江崇,则是温热的。曾经,易晚栀从没想过自己能够得偿所愿。因此,现在的获得更让她感到弥足珍贵。   她会故意地不在江崇面前提起江致,甚至有关江致的话题也会规避过去。而江崇也是一样,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回避。   “晚栀……”   易晚栀刚从江崇的唇上退下,就听到有一声熟悉的女声从正前方传来。她从江崇的怀抱里探出头去,才发现赵千瑶正站在距离他们不足三米的地方。   易晚栀愣了愣,才从江崇的怀抱里退了出来。   赵千瑶甜腻腻地笑了,两侧脸颊对称的酒窝泛出同样的凹陷。她故作惊讶地说:“晚栀,我说怎么你都不要我接你呢?原来是江致特地送你来的呀。”   江崇是背对着赵千瑶的,他的背影又与江致极像。因此,赵千瑶才会认错了人。   易晚栀抬起头,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江崇。江崇脸色平静,没有易晚栀想象的那种尴尬。然而这一刻,易晚栀是讨厌讨厌赵千瑶的,从没有像现在这么讨厌过。   江崇紧了紧握着易晚栀的手,转过身,大方地面对赵千瑶:“你好,赵小姐,我们之前在医院里见过。我叫江崇,江致的弟弟。”   赵千瑶惊了惊,她确实是认错了人。毕竟,在她的认知,又或是江霆年给予她的认知里,江崇是绝对不可能和易晚栀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的。因此,现在的她确实深感费解。她用余光打量了一下他们,十指紧扣,要说他们没有在一起,连鬼都不信。   “你好,我是赵千瑶。晚栀的舍友……”赵千瑶伸出了手,故作姿态。   还没等江崇伸手致意,易晚栀已经先他一步提起了行李,走到了赵千瑶的身边:“千瑶,我们先上去吧。”   赵千瑶也不好说什么,只能悻悻地伸回手。末了,她还不忘回头朝江崇点了点头:“江先生,那我和晚栀先上去了。”   易晚栀听着这句话,说不出的别扭。她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占去的感觉,而赵千瑶的话里,也有很明显的反客为主的意思。   幸好,江崇没有回应她。否则,易晚栀觉得她一定会气死。   等走到楼道口的时候,易晚栀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。江崇还站在车边,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姿态看着她。沉黑的车身与他融为一体,看起来和谐极了。   她回头的时候,江崇也在看她。江崇大约是料到她肯定会回头,所以就一直站在那里没走。她朝着江崇赌气地看了一眼,而江崇却薄唇微微弯起,温暖而诱人。   “晚栀,重不重,要不要我帮你拎?”赵千瑶打断了她柔软的思绪,还没来得急拒绝,赵千瑶已经热情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。   赵千瑶的背微微弯着,眉目温和,还跟往常一样。易晚栀忽然有些歉疚地觉得,刚才应该是她小肚鸡肠了。赵千瑶顶多是个爱逞口舌之快的人,她为人一直是很热心的。至于……刚才听到的话外音,大约也是她多想了吧。   她跟赵千瑶一起上了宿舍楼,每过一层楼梯口,她都会向下张望一下,看见江崇还站在那里,她就觉得舒心。等到到了宿舍门口,她仍旧意犹未尽。  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,易晚栀打开才发现是有两条短信。   一条是刚才接到的,来自于江崇:我走了,有事打我电话。   还有一条是三分钟前的,依旧来自于江崇。那时候,她搬着行李在爬楼,因此没注意到。   ——别看了,我一直在楼下。等你到宿舍,我再走。   看到这条信息,易晚栀忽然觉得说不出的高兴。心里、肺里就好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,有一种完整充盈的幸福感。她对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,才恋恋不舍地去整理行李了。   赵千瑶陪着她一起整理东西,中途的时候,她突然拿起手机,说有事走开了。易晚栀也没多想,就任她去了。她猜想,大概是江霆年找赵千瑶了。   而赵千瑶……很明显地,不想让易晚栀以及宿舍里的任何人,知道她跟江霆年的关系。易晚栀认为这是情有可原的,毕竟,她跟江霆年跨越的年龄长度太大,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。   赵千瑶走到了楼道口,在确认四周无人的情况下。她拨通了手机里,那个从未被拨通过的电话。   在看见易晚栀居然跟江崇在一起后,赵千瑶承认,她的嫉妒心作祟了。凭什么她比易晚栀漂亮,比易晚栀优秀,却没有她一样的幸运。她不甘心,她宁愿毁了,也不要让易晚栀得到。她一定要亲眼看着易晚栀,一点点地,从高处跌落。   “喂,是江致吗?”她带着娇俏的嗓音,拨通了江致的电话。   赵千瑶平时是不会主动打电话给江致的,除非是易晚栀出了什么事。想到这里,江致皱了皱眉问:“赵小姐,是晚栀出了什么事吗?”   “不是不是。”赵千瑶顿了顿声音,故作关切地说:“今天是你弟弟江崇送晚栀来学校的,本来一直是你送晚栀来的,今天不是你我还真是有些奇怪。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没空来,所以特地来问一声。”   “哦?是吗?”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危险。   赵千瑶听出了江致的不悦,继续添油加醋:“江崇和你长得真像,而且晚栀还抱着他,所以我就不小心把他当成是你了。”   “哦,是我让他送晚栀来学校的。”江致强扭了过来。   “原来是这样啊。”赵千瑶是笃定江致不知道的,因此,江致这样的反应,她也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:“既然知道你没什么事情,那就不打扰了。”   “嗯。”江致冷冷地回复。   挂掉电话后,赵千瑶觉得意外的爽快。她挑唇讥笑,满脸的不屑。   她迫切地想要同江霆年分享这个消息,毕竟,她轻而易举地离间了他们兄弟的关系。江霆年,应当是会夸奖她的吧。   而至于易晚栀,她所得到的,她都会一样样地夺走。她会站在高处,把那些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,一个个推落。   **   夜风簌簌,正值盛夏。疏梧园的大道上,法国梧桐绿荫成片,带来了些属于夏季的凉爽。   江崇回来的时候,江致正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。一天的工作下来,江崇也累了。因此,他粗粗地跟江致打了一声招呼,就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了。   左脚刚跨上楼梯,江致突然打断了江崇的动作。   “阿崇,下午的时候你不在公司,去哪里了?”江致继续维持着靠在沙发上的姿势,手里握着一杯红酒,轻慢地摇晃着。粘湿的酒液挂到杯壁上,瞬间染出紫红色的光晕。   江崇收回左脚,没有回头。他敷衍了事地说了一句:“出去了。”   杯底重重地击打在玻璃桌面上,清脆的响声突兀地在大厅里响起,余音未绝。江致猛地站了起来,质问江崇:“那时候,你是跟晚栀在一起吧。”   并非疑问的口气,是陈述,是肯定。   江崇薄唇微抿,回过头去。他的内心是镇定的,或者说,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的。决定和易晚栀在一起的时候,他就料想到有这么一天了。他会和江致说清楚,明明白白地说清楚。   “是。”   江致的黑眸里,酝酿着滚烫的怒意:“江崇,你告诉我,你现在算是什么意思?”   “哥,我喜欢易晚栀,从很早开始……”他语调微顿,直面江致的怒火,迎难而上:“而且,我爱她,绝对不比你少一分一毫。”   “所以呢?”江致语带嘲讽:“所以你就让我看到这些?”   江致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封牛皮纸袋,狠戾地摔在江崇的面前。纸袋里的照片四处飞舞,有几张飘到了江崇的脚下。照片是偷拍的,背景是胥城。而照片上无一例外的都是同样的两个人,江崇和易晚栀。   江崇俯下身子,从地上捡起了一张。那张照片里,易晚栀正挽着他的手,状似亲昵。江崇握着照片一角的手指,微微颤抖,能够看得出他隐忍的怒气,正在泛滥成灾。   “哥,你派人跟踪我?!”江崇蹙眉,眼睛里有一种危险的情绪在蔓延。   “如果你光明正大的,你会怕别人跟踪?!”江致毫不示弱:“你从我手里抢走易晚栀的时候,你就不心虚吗?江崇!”   江致连名带姓地叫他,显然没有了往日的镇定。   江崇将手里的照片一点点收缩,紧握成团:“至少我能对你保证,在被拍到这些照片的时候,我一点都不心虚。”   “那你现在跟她在一起,就不心虚吗?”江致的眼睛里充斥着怒火,不放过江崇脸上的任何表情。他挑唇,嘲讽道:“我那时候多信任你,因为相信你,所以把她交给你。可是结果呢?江崇,你太让我失望了。”   江崇的手指猛地缩紧,他盯着江致一字一句,语气极为认真:“我江崇扪心自问,在胥城的时候,我对易晚栀也没有存过别的心思。”   “那后来呢?”江致不愿意放过。   江崇一时哑口无言。确实,后来易晚栀的举动让他心疼。他没能管得住自己,所以,心动。   “哥,对不起。”   “对不起?江崇你居然告诉我对不起?”江致笑的轻蔑,连嘴角都带着自嘲的痕迹。他将目光飘向了别处,而语气却依旧针对江崇:“你难道不知道,我爱了她多久吗?”   “知道。”江崇的声音低了低:“可是……我爱她的时间,也绝对不比你晚。”   江崇迎上江致的眼神,低沉的嗓音里夹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,哀伤而浓重:“正是因为知道你喜欢她,所以我才会在五年前远远地离开。哥,我给了你五年去让她爱上你。可是……结果却不像我预料的那样。”   想到易晚栀,江崇的心猛然钝痛:“可是,她过的并不好。哥,我也是有情绪的,我看着她痛苦,我也会舍不得。所以,即使对她的爱,会被你定义为背叛。我也会义无返顾地选择。”   “所以,你就让我想是一个傻子一样。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在一起,是吗?”江致质问。   此刻的江崇,并没有太多歉疚的感受。他反而觉得释然:“哥,我一直在寻求机会告诉你。可是,我能看得出来,你故意地在逃避。我们是亲兄弟,我了解你。”   江致已然被怒火烧昏了头脑,他快了几步走到江崇的面前。毫无绅士风度地拎起了江崇的衣领:“因为了解我,所以才利用我的信任,轻而易举的抢走易晚栀。江崇,你是要告诉我这个吗?”   相比起江致,江崇却从容地让人震惊。他冷冷地挥开江致握住他衣领的手,平静地说:“哥,你要斯南,甚至是爸留给我的那些股份,我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拱手奉上。但是……易晚栀不可以。”   “我可以把所有都给你,除了——易晚栀。”   说完,江崇就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,直接朝疏梧园外走去。   江崇走后,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了江致一人。凉风透过敞开的大门吹进室内,缓慢地流动着。夏季的晚风本应该是夹带着温暖的,然而,江致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欧拉拉~~~已开!!!      ☆、Part 7:回归(一)      临近十点,易晚栀却没有一点困意。她躺在床上,也不知道要干什么,就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。只要一想到江崇,她的心就像是被塞满了一样,有一种浓郁的幸福感。   枕头旁的手机突然毫无预警地响了响,易晚栀瞥了一眼,是来自江崇的一条短信。   ——睡了吗?   易晚栀火速地回了一句——没有,怎么了。   过了一会,江崇的短信慢吞吞地来了。   ——我在你宿舍楼下,下来吗?   易晚栀看到的时候,激动地差点没跳起来。她赶忙起床整理了一下头发,照了照镜子,就马不停蹄地跑到楼下。果不其然,江崇正站在宿舍楼下的不远处,一脸温和地看着她。   她扑到他的怀里,蹭了蹭他柔软的衣料:“怎么这么晚来找我?还有半个小时,宿舍都要关门了。”   他没说话,只是静默地吻了吻她的发心:“没什么,就是想你了。”   江崇把这句话说得极其轻巧,而易晚栀却像是甜到了心里去。她抬头,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,笑着说:“江崇,我这二十三年都白认识你了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因为,在我的印象里,你是不会说这么多的甜言蜜语的。”   “哪里甜言蜜语了?”他用沉静的目光看着她,那种眼神里带着点眷恋,带着点温柔。   她勾上他的肩膀,唇角的笑意绽开了花。她眯着眼,像是很享受似的:“就是很甜很甜,甜到心里去了。”她挂在他的手臂上摇摇晃晃地,也愿意松开手。   江崇很久都没说话,易晚栀才察觉到不对劲。她抬头望去时,才发现江崇也正看着她。他温热的目光刺进她的瞳孔里,她不禁问了一声:“江崇,怎么了?”   江崇弯了弯唇角,看起来有些苦涩:“晚栀,我跟我哥说了我们的事情。”   易晚栀握着江崇的手僵了僵,才勉强地开口:“阿致……怎么说?”   “他可能,暂时还没办法接受吧。”江崇勉强地笑了笑。   江致是江崇极为在意的人,这一点易晚栀深深了解。江崇从小就喜欢把严重的事情,说得轻描淡写。因此,易晚栀也明白,江崇现在的心情,大约也不会好到哪里去。   她轻轻地伸出手,揽住他宽大的脊背:“别不开心了,有我陪你呢。我陪你一起改变阿致的想法,这样就好了。”   “嗯。”   江崇淡淡地回了一声,易晚栀也知道,江崇现在的心情,她大约也理解不了。当初,江崇拼了命地要把她推离,大约也是不想看见江致痛苦。   而现在,她反倒觉得,自己才是那个最为自私地罪魁祸首。   **   半月之后,江霆年要重新召开股东大会的事情,来的突如其然。江霆年打算凭借手上的股份,召开股东大会,就斯南新任领导人的问题,展开角逐。   会议前的准备工作冗长而枯燥,江崇和江致坐在同一个房间里,却两人都没有话说。   房间里安静地没有一点声息,甚至连呼吸都能听得到。过了一会,敲门声突然在空荡的房间响起。孙正清打开门,朝江崇点了点头。   江崇会意地走过去,并顺理成章地从孙正清手里接过了一封牛皮纸袋。他没有和江致说话,只是静默地站在原地,将牛皮纸袋里的东西打开,取出文件,重新翻阅一遍之后,才走到了江致的面前。   “哥,马上就要召开股东大会了。有个东西,我还是想让你看一下。”江崇把牛皮纸袋递给江致。   因为易晚栀的事,江致与江崇的关系,似乎降到了冰点。但是,江致对江崇的态度,并非是剑拔弩张的挑衅,而是一种类似于赌气的情绪。   “什么?”江致蹙眉。   江崇淡淡的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   江致把牛皮纸袋打开,一份崭新的文件就摆在了他的眼前。上面是五个立体的黑体字——股份转让书。江致看着那一封股份转让书并没有一点愉悦的情绪,反倒是眉头,皱的愈发地深。   “江崇,你现在是想干什么?”江致的声音里,带着些不悦。   很早的时候,江崇很怕听到江致连名带姓的叫他。因为,江致这样叫他的时候,一定一定,是在对他生气。   江崇淡淡莞尔,脸色异常地平静:“哥,如你所见,股份转让书。”   江致勾唇,嘴角的弧度里带着讽刺的笑意。他指着那份文件,问江崇:“所以,你现在是在同情我,打算用这些股份来弥补,是吗?”   砰地一声,文件被砸在了桌上,连发出的声音都是沉闷的。   相比于江致,江崇倒显得冷静许多。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,指针指向十二点的方向,距离股东大会开始,仅有半个小时。   他偏过头认真的看着江致,浓重的黑眸沉着而冷静:“哥,无论你怎么想我。接下来的话,我都希望你能一字不落地听进去。”   江崇的声音顿了顿,但那种坚定的情绪,没有少一分一毫:“我已经暗中调查过了,江霆年持有的股份是百分之四十。而我们俩目前所持有的股份,仅是每人百分之二十。如果照这样下去,江霆年一定会顺理成章地吞并斯南。那样,父亲当年的心血全都白费了。”   江致的目光微微动摇,抬头看了一眼江崇。而此时,江崇也恰好注视着他,两人如出一辙的眉眼里,展露出的情绪,有些相似的执着。   “哥,父亲从小就教导我们,兄弟俩一定要团结。难道你忘了吗?”江崇声线低沉:“这份合同书,只要你签字就能立即生效。这样,你持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,虽然没办法有压倒性的胜利,但也能跟江霆年分庭抗礼了。至于晚栀的事,确实是我的错。即使你恨我,我也没有话说。”   江崇话音落下的时候,江致也没有任何的回应,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,有些诡异的安静。   “哥,我言尽于此。至于这份合同书,你签不签,选择权全在你。只是我希望你,不要因为我的错误,而放弃了父亲一生的心血。”   说完,江崇就朝着门外走去。他觉得,或许应该有一个时间,能让江致自己选择,冷静地分析对错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自己站在这里,干扰他的决定。因为,他从心底相信,他的哥哥江致——从来都是个聪明人。   “阿崇……谢谢。”   江崇按上门把手的时候,江致的声音,突然一瞬不瞬地从身后响起。江崇虽是背对着他的,却还是忍不住扬了扬嘴角。   江致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,缓慢而稳重:“但是,即使你把你的股份转让给我,仅仅持有这百分之四十的股份,胜算依然很小。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江崇转过身,眉宇微蹙。   “江霆年手中掌握百分之四十,而你我也是百分之四十。那么,剩下应该还有百分之二十。但是,除了那些老股东手里占有百分之五,余下的百分之十五却不翼而飞了。”江致面色沉重:“关于那剩下的百分之十五的股份,我很担心。如果是落到了落到了江霆年手里,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。”   “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,现在在谁的手里?”   “不知道。只是听说,父亲在去世的时候,把这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赠与了别人。”   “哥,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?”   “不知道。”江致握紧了手上的文件:“但是我知道,那百分之十五,确实不在江霆年的手里。”   这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无疑是一个无形的压力,如果这些股份落到江霆年的手里,那他必定就能有压倒性的胜算。现下,江崇和江致只有找到这个股份持有人,可能才有胜算的几率。否则,按照那些老股东唯利是图的做事方法,斯南必定会落入江霆年的手里。   江崇脑中突然闪过一丝念头,只是不消片刻,那一股思绪就在他的脑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。他隐约觉得,他应该是错过了些什么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Part 7:回归(二)      股东大会终究没有让江霆年的计划得逞,当江致告知所有人江崇已经把他持有的股份转让给自己时。江霆年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。   因为江致、江霆年持有的股份相当。因此,董事会决定在三天之后,再次召开股东大会,用投票选举的方式,重新票选斯南的新任领导人。   江霆年刚从会议室走出,就气急败坏地拨通了电话。他故意压低了声音,质问道:“赵千瑶,你不是说,你已经用计让他们兄弟俩决裂了吗?为什么现在的结果是这样?”   电话那头的赵千瑶显然也没有想到:“我……我明明把江崇和易晚栀的事情都告诉了江致。现在这样的情况,我是真的也没想到……”   赵千瑶话音刚落下,身后突然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。她不经意地回过头去,就看见易晚栀一瞬不瞬地站在她面前。   掌心的手机掉在地上,砰地一声,连电板都被砸了出来。   “晚栀……”   易晚栀的脸上,俨然不见了平日里温和的表情。她冷冷地看着赵千瑶,一字一顿地问她:“所以……赵千瑶,我跟江崇的事情,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做小人吗?”   赵千瑶愣了片刻,却又在一瞬间恢复了趾高气昂的气势:“是又如何?”   她走到易晚栀跟前,与她仅仅差了十几公分的距离。她高傲地仰着头颅,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,说:“易晚栀,我倒是不懂了。我有哪一点比不过你,凭什么所有人都向着你。甚至,连老师海外留学都优先你。你不就是凭借着江崇江致,他们两兄弟吗?我告诉你,我赵千瑶就是想告诉你,没了他们俩,你什么都不是。”   易晚栀的表情里,含着少有的沉静:“原来,你一直是这样看待我的,是吗?”   “是!”赵千瑶毫不示弱,她讽刺地笑了笑,说:“我忘了告诉你呢,江致江崇他们两兄弟,怕是以后都保不了你了。现在,斯南的继承人都要换人了。说不定……以后你可是要反过来跪着求我了。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易晚栀皱眉。   “易晚栀,你不是一直知道我跟江霆年在一起吗?”赵千瑶瞥了一眼易晚栀,满脸的不屑:“现在,他已经掌握了斯南百分之四十的股份。以后,他就会成为斯南最大的领导人。而无论是江崇还是江致,都会被他踩在脚底下。而我,已经跟他达成协议,事成之后,他会娶我。”   易晚栀看着她,忽然唇角微微上扬。那抹笑容里,充斥着一股鄙夷的情绪:“赵千瑶,嫁给一个老男人,你真的会觉得幸福吗?”   赵千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,却在一瞬间重新恢复了往常的神态:“是又怎么样?至少……易晚栀我会过的比你好。”   “我只想奉劝你一句,事情不到最后,结局永远不会跟你想象的一样。”易晚栀语气笃定。   **   易晚栀是从报纸上看到关于斯南的新闻的。报纸杂志的内容,将一个股权之争写的天花乱坠,甚至连豪门恩怨都一并牵扯了出来。易晚栀唯一能够获取的信息,大约是现在江霆年和他们兄弟俩已经持有了相同的股份。照这样下去,斯南易主,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。   易晚栀去了银行,从保险柜里取出了那一份父亲一直视若珍宝的协议。以前,她的父亲保有这些股份是为了完成老友的嘱托。现在,她重新把这些股份拿出来,只想要完成父亲临终前的心愿。   手里的那一份文件,给了易晚栀前所未有的沉重感。   她从银行出来的时候,江崇已经等在了门口。夕阳余晖照在他的侧脸上,洒下了一片阴影。他半倚在车旁,纯黑色的车身与他的西装融为一体,竟让易晚栀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。   易晚栀靠近他的时候,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,就好像早就意识到了她的注视一般。   他看着她,唇角不自觉地上扬:“怎么想到要来银行了,有什么事吗?”   “嗯,我来拿一些爸爸生前留给我的东西。”易晚栀轻轻点了点头。   晚风吹过,一时吹乱了她的额角的头发。江崇温柔地笑了笑,轻而易举地伸手替她把碎发勾到而后。他沉声问她:“拿到了吗?拿到的话,我们就回去吧。”他握上她的手,说:“晚栀,最近别回学校里了,陪在我身边吧。”   听到江崇这么说,易晚栀下意识的就问:“江崇,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赵千瑶的事?”   江崇没说话,过了一会,才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。   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?难道你就放任她,那样离间你跟阿致的感情吗?”易晚栀顿了顿,继续补充道:“从头到尾,错的都是我一个人。如果我早一点跟阿致说清楚,或许就不会让赵千瑶闹到现在这样的地步。”   易晚栀觉得自己愚钝至极,有一个定时炸弹摆在自己的身边,自己却还像是一个傻子一样,浑然未觉。她真的是挫败到了极点,甚至说到最后,连语气都带了点哭腔。   江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,低低地叹了一口气。而后,顺理成章地把她捞进了怀里:“晚栀,我们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你的错。以前是我犹豫不决,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,怪不得任何人。至于我哥,我相信,他一定会有自己的决断的。”   易晚栀靠在江崇地怀里,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她自觉地伸手揽住江崇,却在意识到自己手里的东西的时候,慢慢地推开了他。   她静静地看着他,脸上少了刚才的柔软,反倒看起来有些冷静。她把文件送到江崇的面前,认真地说:“江崇,这是我爸爸的遗物。之前,我一直收着,是因为我爸爸的嘱托,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。现在,我觉得是时候,该交给你了。”   “是什么?”江崇虽是疑问,但是心里大约已经有了答案。   “斯南百分之十五的股份。”易晚栀声音沉静:“其实,当年江伯伯去世的时候,就把这些股份交给我爸爸了。这百分之十五的股份,原本是江伯伯怕你们兄弟反目,让我爸爸用来权衡你们兄弟俩之一的。后来,爸爸去世之后,就把这些股份转交给了我。”   易晚栀浅浅地笑了笑,褐色的霞光在她的脸上,投射下明暗不一的光辉:“不过很可惜,这些股份看起来不能派这个用场了。我现在拿出来,只是希望你跟阿致,能够利用它度过难关。因为……”   “斯南注定是要姓江的,不是江霆年的江,是江崇、江致的江。”   易晚栀毅然决然地说完了,却没有看见江崇脸上有其他的表情。他依旧含着淡淡地笑,把她按进了怀里:“晚栀,别想这么多。这些股份是易叔留给你的,它的使用权在你。我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,干扰你的决定。”   “那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股份给阿致……”易晚栀扬起头,不解地看了他一眼。   “因为,他是我哥。”   易晚栀一脸的坚决:“江崇,那我也告诉你。因为那个人是阿致,因为他是江崇的哥哥。所以,我也可以毫无条件地信任他,就像信任你一样。”   江崇揉了揉她的发心,笑的温和:“好。”   **   再次举办的股东大会,气氛显然比之前还剑拔弩张了一层。江崇和江致坐在会议桌的左侧,而江霆年则是胸有成竹地坐在了他们的对面。   江霆年瞥了一眼助手,助手会意地朝他点头。江霆年知道,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。现在,只等董事会投票选举开始,他就能得到斯南了。他早一步就买通了那些老股东,他们都是墙头草,知道谁占上风,就毫不犹豫地跟从了谁。江霆年深知这一点,因此,他很顺利地就买通了他们。   会议主持人的陈述,冗长而枯燥。等到关键的投票选举开始的时候,江霆年正了正领带,笑眼沉着地站了起来,朝江崇和江致浅浅地点了点头,说:“两位亲侄,二叔真是不好意思了……”   有人为江霆年拉开椅背,而江霆年也很自然而然地走出了席位。然而他刚走出半步,就听见江崇的声音在身后突兀的响起,江霆年瞬间觉得背后一凉。   江崇清了清嗓子,声音沉敛:“我想,在投票选举开始之前,我有必要向大家介绍一个人。”   在这之前,江崇也没有跟江致说过这件事。因此,现下江致的眼睛里,也有些疑惑顿生。   江霆年见状,赶忙说:“投票选举马上就要开始了,介绍什么的,就没必要了,直接跳过进行选举吧……”   江崇轻蔑地笑了两声:“二叔这么急,是不是已经买通了股东,打算一起吞并我父亲的斯南了呢?”   江崇话语一出,会议席下就开始交头接耳。嘈杂的议论声在会议室里回荡,显得有些刺耳。   “胡说!”江霆年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。或许就应了那句话,越是快要到终点,越是有人越迫不及待。   江致从会议席上站了出来,声援江崇:“既然二叔没有的话,又何必在意耽搁这么一点点时间呢?我想,在座的各位,应该也是不介意的,不是吗?”   果然,会议席上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。江霆年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,这些老家伙当真是墙头草,哪里有风就往哪里摇。   江崇淡笑,朝门外的孙正清说道。   “既然如此,那就替我把易晚栀小姐请进来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Part 7:回归(三)      “我倒是不懂,我们斯南的股东大会,请一个外人来做什么?!”江霆年猛一拍桌子,气急败坏。   江崇鼓励似的看了易晚栀一眼,易晚栀会意,冷静地走到了会议桌的最前方。她偏过头看向江霆年,声音沉着:“如果我说我持有斯南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呢?”   易晚栀话音刚落,会议席上就开始骚动起来。江霆年觑了她一眼,说:“一个亏空过斯南公款的罪犯的女儿,说出来的话,真的能够让人信服吗?真是可笑至极。”   易晚栀刚想出声为易启鸣辩驳,江崇早一步开口:“既然二叔不信,不妨看看这个。”江崇把手里的文件摊开来,上面立体加粗的大字瞬间呈现在所有人的眼中。   “如大家所见,斯南百分之十五的股份,是在易晚栀小姐的手里的。当年我父亲去世,就把这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赠与了易启鸣先生。后来易启鸣先生去世,就委托到了易晚栀小姐。”江崇瞥了一眼江霆年,语带讽刺:“至于亏空公款这件事,我想二叔应该比所有人更有发言权。”   “你什么意思!”江霆年所有的镇定都在一瞬间消失。   江崇从容地笑了笑,又重新把那份文件递到了易晚栀的手里。易晚栀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,而后面对会议席上的所有人,宣布道:“今天,我代表我父亲,将斯南百分之十五的股份,全权授予江致先生。”   此言一出,会议席下的一片哗然。甚至,连江致脸上都带着点不可思议的弧度。他看向易晚栀,那张久违的脸上,有和江崇一样的沉着。江致第一次觉得,或许是自己配不上易晚栀。   之后的一切,发生的顺理成章。江致获得了易晚栀的股份,没有任何质疑的,重新坐稳了斯南第一把手的位置。至于江霆年,在他走出会议室的大门的时候,早就有警/察在门口等着他了。   商业诈骗,还有……亏空公款。   江崇早就收集好了江霆年的犯罪证据,只等着江霆年自投罗网。而至于易晚栀父亲被冤枉亏空公款的事情,也只待些时日就能真相大白了。   **   三月之后,易晚栀的毕业典礼。   成绵连片的草坪上,易晚栀正扬着甜腻的笑容,跟老师和同学们依次拍照。她的头顶上是湛蓝的天空,脚下则是绿的发亮的草坪。照相机快门按下,咔嚓的一声,她就定格在了画里。   江崇和江致站在草坪旁的林荫大道上看着她,如出一辙的清俊眉眼,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。   江致偏过头看向江崇。彼时,江崇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易晚栀。他的眼神里充斥着一种向往的情绪,这种情绪,江致也曾有过。   他戳了戳江崇,含着低声的笑,问他:“阿崇,口袋里的东西都快捂出汗了吧,怎么还不去?”   被江致看穿了心思,江崇有些难得的窘迫。他不禁伸手握紧了口袋里的东西,小心翼翼地,甚至有些胆怯:“哥,你怎么知道的?”   “昨晚看你偷偷摸摸在房间准备了好久。我觉得,我现在要是不提醒你。你怕是就要错过这么个好机会了。”江致推了一把江崇,笑的畅快。   “等她拍好照,过来了再说吧。”   江致忍不住笑出了声来:“阿崇,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。机不可失,如果你再不主动出击,那我看,我直接替你上场算了。”   江崇把口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,深蓝色的天鹅绒盒子,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好看。深幽的色彩,似乎有一种名曰爱情的东西,正泛滥成灾。他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,终于作出了决定。   “那好,我现在就去。”   看见江崇慢慢靠近易晚栀,江致的笑容也愈发深了一层。他觉得,江崇的人生大事,他一定是要亲眼做这个见证者的。   **   易晚栀刚跟导师拍好照,就看见江崇走了过来。江崇背逆着阳光站到易晚栀的身侧,瞬间为她僻下了一片阴凉。易晚栀忽然觉得很幸福,虽然曾经历经过苦楚,但现在看到江崇站在她的面前。她也觉得,真的足够了。   “江崇,你怎么来了?”她扬着笑靥看他,连唇角都带着温暖。过了一会,她像是想到了什么,就迫不及待地问他:“对了,江崇。千瑶的事情,处理好了吗?”   三个月前,江霆年锒铛入狱。而赵千瑶也因为协助犯罪的关系,被刑事拘留。   “嗯,她已经被保释出来了。至于案底,我也找人替她消掉了。”江崇伸手,替易晚栀把吹乱的头发,重新拢到耳后。   “那就好。”   江崇眼神温柔,看的易晚栀有些沉迷。她忍不住靠近了他一步,把脸闷在了他的怀里:“江崇,你今天看起来不大对劲?”   江崇没有回答她,只是回应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。过了会,易晚栀觉得自己的手里好像被强行塞进了什么东西。打开一看,才发现是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盒子。   她拿起盒子,抬起头朝他会心一笑:“江崇,这是毕业礼物吗?”   “你打开看看。”   易晚栀把盒子打开,才发现里面躺着一枚戒指。没有钻石镶嵌,连戒指的款式极为朴素。但是细细看就会发现,戒指表面镂满了栀子花的纹路,每一片叶片都极尽雕琢,甚至连花瓣的茎叶都能看得一清二楚。   易晚栀低头看着戒指,没有说话。江崇以为她不喜欢,就小心翼翼地解释道:“我记得,在胥城的时候。你说过,你喜欢干净朴素的戒指,就像你父母的那样。我……听在了心里。”   “嗯,我很喜欢。”易晚栀昂着头看他,眼里的笑容一如月光皎洁:“所以,现在你是在向我求婚吗?江崇。”问完的时候,易晚栀不知道为什么,眼里竟然沁出了泪水。她觉得,她现在的情绪,这大概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——喜极而泣。   “是。”   江崇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半跪下来:“晚栀,你愿意嫁给我吗?”   易晚栀捂住了唇愣了半晌,而眼里的泪水已然不争气地流了下来。她忽然觉得,这五年的所有都是值得的。只要结局是好的,就什么都足够了。   她哭着点了点头,说。   “好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这个文算是完结了,至于新文,大家想去看就看看,不想看就点XX了吧~~   晋江这么大!!!有缘下个文再见!!!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---- 书本网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,版权归作者所有,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。